辰州城外。
天武营的军阵已经摆了整整半个时辰,两万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廉颇骑在马上,看着城头。
城头上,王甫也在看着他。
两个老将,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对视了很久。
辰州城门传来沉闷的响声,缓缓打开。
两骑自城门内驰出。
一人使长枪,一人用大刀,皆是身材魁梧的沙场老将。他们身后,还跟了数百名摇旗呐喊的步卒,冲出城门后便在阵前散开,鼓噪起来。
那两员将领没有立刻冲锋,只是驱马来到阵前百步之外,勒住了缰绳。
使长枪的那位,用枪尖遥指着廉颇的方向,扯着嗓子喊。
城外叛军听着!我家将军有令,念尔等亦是北玄子民,不忍多造杀孽!特遣我二人,与尔等阵前斗将!尔等若是败了就快快下马投降!
话音刚落,旁边用大刀的那位放声大笑起来,用刀背拍了拍自己的胸甲,发出的响声。
怎的?南境无人了吗?竟派一个须发皆白、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匹夫来领军?老将军,你这身子骨,还能提得动刀否?!
刺耳的嘲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阵前。
廉颇身后的天武营军阵,依旧鸦雀无声。但前排的重甲步兵,握着兵器的手,都更紧了。
将军!
廉颇身侧,一名年轻的偏将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末将请为先锋!愿去阵前,斩下那二贼首级!
廉颇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两员耀武扬威的敌将,落在了远处,那高高的城楼之上。
辰州刺史王甫此刻就在那里看着,两道目光交汇,廉颇分明从王甫眼中看到了一丝讥讽之色。
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廉颇,在这异世界,竟被人嘲笑垂垂老矣,廉颇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那名偏将稍安勿躁。
偏将咬紧牙关,退回队列。
那两个敌将还在叫嚣,还在挥舞着武器,还在辱骂。
廉颇看着那两人,眼神逐渐锐利,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老矣,他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尚能饭否?
廉颇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刀。
刀鞘很旧,刀柄上缠着布条,布条已经发黑。
廉颇伸手,握住刀柄。
手指关节粗大,上面满是老茧和疤痕。
他抬起头。
松开缰绳。
战马打了个响鼻。
廉颇拔刀。
刀身出鞘,发出清脆的声,在阵前回荡。
那两名辰州将领的笑声停了。
他们看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看着他手里那把老旧的战刀,脸上的嘲笑之色不减。
这老匹夫看起来,至少也有六十多岁,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怕是连刀都拿不动了。
老东西!莫要自寻死路,还是派个年轻的出来接战吧!
你这般模样,就算是我二人胜了,也胜之不武!
身后的城墙上,辰州士兵们哄笑声传来,钱林冷笑:这东西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黄土埋到了脖子,也敢出来迎战!
廉颇没有说话。
他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老将纵马而出,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那使长枪的辰州武将脸色一变,长枪一抖,枪尖直刺廉颇咽喉。
廉颇身子一侧,避开枪尖,同时战刀横扫。
那武将反应极快,长枪回收,枪杆格挡。
的一声,刀刃砍在枪杆上,迸出火花。
两人错身而过。
那武将勒马转身,刚要再次进攻,却看见廉颇已经调转马头,再次冲来。
这次更快。
廉颇俯身,战刀从下往上一撩。
刀刃划过那武将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长枪脱手而飞。
那武将惨叫一声,捂着手腕。
廉颇反手一刀。
刀背砸在那武将的胸口,巨大的力量把他从马上掀翻下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招。
使大刀的武将脸色大变,大喝一声,纵马冲来,大刀高举,朝着廉颇的头顶劈下。
廉颇抬起战刀,格挡。
两刀相撞,发出震耳的金属撞击声。
那武将势大力沉,压得廉颇的战刀微微下沉。
他嘴角露出狞笑:老匹夫,力气不行了吧?!
廉颇没有说话。
他松开刀柄的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刺向那武将的肋下。
那武将根本没想到这一招,避无可避。
匕首刺入盔甲的缝隙,深深扎进肋下。
武将瞪大眼睛,松开大刀,捂着伤口,从马上栽下来。
两招。
城下的辰州步卒呆住了,鼓声停了,喊声也停了。
地上躺着两名将领,一个捂着手腕惨叫,一个捂着肋下抽搐。
廉颇收起匕首,战刀在空中甩了一下,甩掉刀身上的血,收回鞘中。
他勒马,转身,往天武营阵前走去。
背影笔直,披风在风中飘扬。
城头上,王甫放下千里镜,脸色铁青。
城下,天武营的军阵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战鼓擂起。
沉闷、整齐、如雷。
廉颇回到阵前,翻身下马,抚了抚战马的鬃毛。
战马蹭了蹭他的手。
廉颇重新上马,看着辰州城。
擂鼓。
鼓声更响了。
阵前那两名辰州将领,一个已经昏死过去,一个还在地上挣扎。
那些城下的步卒扔下旗帜,转身往城门逃去。
廉颇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城头上,王甫放下千里镜,脸色铁青。
城下,天武营的军阵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战鼓擂起。
漫天的战鼓声如惊雷般,滚滚而来,震得城头上的辰州军脸色苍白,心神摇曳。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呼喊助威的声音响彻天地,廉颇面色平静,声音不大,但清晰传开。
主辱臣死!辰州小儿,笑我垂垂老矣,岂知老将之勇,又是尔等匹夫能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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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
钱林靠在城墙垛口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个被他嘲笑的老东西,两招就斩了辰州的两员猛将,那干脆利落的手法,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李青抓着城墙的垛口,指节发白,额头上冒着冷汗。
这……这便是南贼的猛将?
他咽了口唾沫。
若是……若是我方出城劝降……
话没说完,他自己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平躲在城楼的柱子后面,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那老将……是何人?
王甫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
他声音很轻。
但能统领这样一支军队的人,绝不是无名之辈。
统领咽了口唾沫:大人,我们……
王甫转身,看着城内那些惊慌失措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辰州军。
士卒们脸上都带着惶恐,刚才城外那一幕,他们都看见了。
传令。
王甫声音很冷。
全军戒备,准备守城。
他停了一下,又说了一句。
告诉弟兄们,城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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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朔州军营地。
杜原站在营帐外,看着墙头那些慌乱的身影。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见了。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将,两招斩敌,震慑全城。
杜原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白起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转身,走进营帐。
身后,五千破阵军士卒也都看见了。
他们没有喊叫,没有欢呼,无声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时机,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