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衣巡查时,在经过司南囚室附近一处能量监测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手中把玩着一小块不起眼的、仿佛自然剥落的晶体碎片,然后“无意间”将其掉落在监测点附近的凹槽里。
当他离开时,司南注意到,那个监测点原本稳定闪烁的微光,极其短暂地紊乱了半秒,随即恢复。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被萤光的压力和他自身微妙好感驱动下,给予的微小帮助——他暂时屏蔽了那个区域的能量异常警报,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
就是这几分钟!
黎明前夕,地心世界陷入模拟的“深眠”。司南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滑出囚室,沿着苔衣“标记”的路径,迅速潜入那条废弃的维修通道。
通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狭窄空间内回响。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乱流让她皮肤感到刺痛,但她步履坚定。
按照洛根提供的粗略地图,她穿越了数个岔路口,避开了几处明显不稳定的能量旋涡。距离出口应该不远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丝来自上方、带着泥土和自由气息的微风。
然而,就在她绕过一堆锈蚀的管道,眼前似乎豁然开朗,应该就是出口所在的大型废弃调节阀室时,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
这堆管道的排列方式,拐角处那块形如骷髅头的锈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腐烂苔藓的气味……
太熟悉了。
仿佛……她刚刚才经过这里?
不,不可能。她一路都在做标记,从未重复路线。司南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安,加快脚步冲进调节阀室。
巨大的、停止运转的齿轮和阀门在微弱的地光映照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正对面,应该就是通往裂隙的出口——一个被厚重金属网封住,但边缘已有破损的管道口。
她奔向那个管道口。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网时,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
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画面瞬间闪烁、扭曲。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并非站在管道口前,而是刚刚冲进调节阀室的那一刻!位置,就在门口!
怎么回事?!
是幻觉?还是能量干扰?
司南心脏狂跳,强自镇定,再次冲向管道口。这一次,她更加警惕,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周围的参照物。
五米、三米、一米……碰到了!
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和粗糙感。
然而,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强烈!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响,仿佛某种频率异常的声波直接攻击着她的大脑。
当她视野恢复清晰,骇然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调节阀室的入口处!仿佛时光倒流,她所有的前进都被重置了!
不是幻觉!是某种……循环?!
她尝试嘶喊,声音却在出口的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她试图破坏周围的设备,但攻击如同泥牛入海,甚至无法在锈蚀的管道上留下痕迹。这里的一切,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坚固无比。
第三次、第四次……她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快速冲刺、缓慢靠近、寻找其他路径、甚至攻击自己以确认是否在梦中。
可是,无一例外,在触碰到出口前的一刹那,循环必然启动,将她无情地拉回起点。
绝望开始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一个空间的死循环。更可怕的是,在后续的几次循环中,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细微而惊悚的变化——
墙壁上扭曲的阴影,渐渐凝聚成她童年噩梦里追赶她的模糊怪物的形状;空气中那腐烂苔藓的气味,有时会突然变成记忆中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死寂的空间里,开始隐约回荡起一个小女孩哭泣呼唤“妈妈”的声音,那声音遥远而扭曲,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撕扯着她的神经。
现实与深层噩梦的边界正在溶解。这个循环不仅在囚禁她的身体,更在系统地唤醒和放大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不再是单纯地在逃离地心世界,而是在与自己潜意识中最黑暗的梦魇赛跑。
出口明明就在眼前,清晰可见,却成了永远无法抵达的海市蜃楼。她的每一次努力,都只是在为这个绝望的循环增添一次冰冷的重复。
司南靠在冰冷的管道上,胸腔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那扇通往自由的出口,此刻像一幅凝固的、充满恶意的壁画,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法逾越的维度。
重复的失败和逐渐渗入的噩梦元素,正一点点蚕食她钢铁般的意志。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茫然感,如同冰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在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聚焦困难时,一个低沉、缓慢,带着岩石般厚重质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了,打破了这死寂循环里令人发疯的单调:
“何必呢,浪费体力,做这些……无用的努力。”
司南猛地回头,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磐石酋长就站在几步之外,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矮小的身躯在这废弃的空间里却异显压迫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同地核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甚至带点怜悯的嘲弄。
“你?”司南的声音因脱力和紧张而沙哑,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是你搞的鬼?这个循环?”
磐石酋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踱步,粗糙的手指拂过一旁锈蚀的阀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塔尔塔洛斯存在了无数岁月,它的奥秘,远非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地表人可以理解。这‘回廊迷障’,不过是守护自身的一种小小手段。”
他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在司南苍白的脸上,“你永远也走不出去。每一次尝试,只会让你离崩溃更近一步。”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地心引力般自然的法则。
“放弃吧!孩子!” 他继续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温和”的劝诱,“抗拒只会带来痛苦。接受你的命运,你会发现,留在塔尔塔洛斯,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从我的儿子们中,选择一位你愿意接受的丈夫。无论是渴望力量的坚盾,还是欣赏你独特的苔衣……”
他仔细观察着司南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审视陷阱中的猎物。“在这里,你可以拥有尊贵的地位,无忧的生活。当你为我们诞下健康的后代,证明了你对塔尔塔洛斯的归属之后,”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看似诱人的条件,“你甚至可以……在专门的保护下,偶尔前往地表,去旅游也好,或者去看一看你曾经的故乡,都可以。这,难道不比在这无尽的循环中耗尽生命,要好得多吗?”
这番话如同毒液,巧妙地混合了威胁与许诺,直击司南对自由的渴望,也试图利用她可能存在的、对安定的一丝向往。
司南咬紧下唇,血液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她不会被这种虚伪的承诺迷惑,但磐石酋长的话,确实像重锤敲打在她本已脆弱的精神壁垒上。
然而,磐石酋长的下一句话,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他似乎无意地,用靴尖踢了踢地上一块松动的金属零件,那零件滚落到司南脚边,发出空洞的响声。“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那位……曾经的同伴,logan。他试图背叛塔尔塔洛斯,协助你逃离,证据确凿。”
司南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