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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仙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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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天宝年间,陈义郎的父亲陈彝爽和他的好友周茂方,都是东洛福昌县的同乡学霸,两人在同一书院苦读多年。陈彝爽高中科举,荣归故里,娶了郭愔的女儿为妻;而周茂方却屡试不第,只与陈彝爽保持着深厚的友情,互相扶持。后来,陈彝爽被任命为蓬州仪陇县的县令,但他的母亲舍不得老家,不愿意随儿子赴任。临行前,郭氏亲手编织并染色了一匹缣布,裁成衣服准备送给婆婆,却不小心被剪刀划伤了手指,血迹沾染在衣服上。她告诉婆婆:“媳妇嫁进门七八年来,早晚伺候,如今要随丈夫去外地做官,远离您左右,心中万分不舍。这件亲手做的衫子上,不小心留下了剪刀伤的血痕,怎么也洗不掉。请您看到这件衣服,就记得儿媳的好。”

婆婆听后也是泪流满面。陈彝爽坚决邀请周茂方一同前往赴任。当时,他们年仅两岁的儿子陈义郎天真可爱,周茂方对他疼爱有加,视如亲生。当他们离仪陇五百里的时候,面临险峻的山石阶梯和浩渺的巴江。两人牵着马慢慢步行,边观赏风景边攀援而上。然而,就在山路陡峭狭窄处,周茂方突然起了歹心,趁陈彝爽不备,抽出金锤猛地砸向他的额头,然后将他推入湍急的江水中。周茂方故作悲痛状,大声哭喊:“我家内有急事,要回北方,没想到马受惊吓,导致长官不幸遇难,这可怎么办啊?”

当晚,陈彝爽的妻子郭氏以及仆人们设宴祭奠,周茂方也在场假意痛哭。他提议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况且世上无人知道真相,我可以暂时代为行使陈彝爽的职权,领取那份俸禄,等时机成熟再北归,那时再为他举行丧礼。”

仆人们都被利益诱惑,而郭氏不明事情真相,只能听从周茂方的安排,一同赴任并管理仆人。一年过去后,周茂方对郭氏说:“我的心愿已达成,誓言绝不会背叛你。”

郭氏内心压抑着仇恨,却无法实施报复。周茂方警惕性极高,任期结束后,他选择在遂州长江附近安家落户,后来又通过考核,当上了遂州曹掾。不知不觉,十七年过去了,陈义郎已经长大成人,十九岁了。

周茂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于是用心教育陈义郎,期盼他学业有成。几年后,遂州任期结束,周茂方带着陈义郎参加科举考试。这一年,父子俩选择了不同的路线参加东都的选拔,周茂方走北路,让儿子走南路,实际是想借机试探故乡的情况。陈义郎在路过三乡时,曾在一家路边小吃摊用餐,摊主老太太对他频频打量,满眼慈祥。吃完后,陈义郎准备付账,老太太却说:“不必客气,我看你长得像我孙子,忍不住心疼。”

老太太从衣箱里拿出一件带有血迹的旧衫,说是赠给陈义郎,并含泪送别。陈义郎将这件衫子藏在包裹中,却对衫子的来历和父亲的往事一无所知。

次年,陈义郎科考落榜,回到了长江边的家。他母亲郭氏无意间发现了那件血迹斑斑的衫子,大吃一惊,询问陈义郎来源。陈义郎将三乡遇到老太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郭氏追问老太太的年龄和特征,发现她正是自己的婆婆。郭氏禁不住痛哭失声,拉着儿子走进静室,揭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你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当年被他杀害了。我一直想告诉你真相,但顾虑你还小,担心一旦计划失败,你也会陷入危险,你父亲的冤仇就永远无法昭雪。现在,婆婆亲手留下的这件血渍衫子物归原主,这不是巧合吧?”

陈义郎听闻真相,心中波涛汹涌,他悄悄磨砺锋利的匕首,趁着周茂方熟睡之际,一刀割喉,然后带着周茂方的头颅去官府报案。地方长官深感同情,免除了陈义郎的罪责。陈义郎随后陪伴母亲回到东洛福昌,发现婆婆仍然健在,一家人久别重逢,唏嘘不已。他们拿出那件血迹衫子进行确认,婆媳俩相对无言,泪水涟涟。郭氏细心照顾婆婆三年,直至婆婆安然离世。

故事主角楚儿,又名润娘,堪称三曲之地的头牌花魁,不仅貌美如花,还兼具智慧与才情,时不时就能吟诵出几句脍炙人口的诗句。

最近,楚儿因年华不再,被京城万年浦的悍匪官老爷郭锻纳入府中,安置在别院。在青楼时,楚儿任性放纵,名声在外,但自从被囚禁在郭府后,却始终未能收敛。郭锻公务繁忙,加上府邸里还有正牌夫人坐镇,所以很少光顾楚儿的住处。每当有过去的相识之人路过,楚儿总会隔着窗户打招呼,或是派人询问消息,甚至送出手帕信笺等礼物。

郭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是亲仁世家的后裔,性格残暴狠毒。一旦得知楚儿的行为,必然会对她施以极其残酷的鞭挞羞辱。尽管楚儿深受折磨,痛苦不堪,但她的顽固本性并未改变多少。

有一天,楚儿陪着郭锻逛曲江,两人前后相距十来步。恰巧,朝廷官员郑光业(注:昌国公)时任重要职务,也在曲江遇到了他们。楚儿大胆地掀起帘子向郑光业示意,郑光业也派人传话给她。郭锻得知后,立刻拽着楚儿到了大街中央,抡起马鞭狠狠抽打她,楚儿的哭喊声凄厉至极,围观的群众密密麻麻。远处的郑光业看得心惊肉跳,后悔不迭,同时也担心楚儿这次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二天,郑光业特意绕道经过楚儿的住所,看看她的状况如何。果不其然,楚儿已然坐在临街的窗下,优雅地弹奏着琵琶。郑光业停下马来,派人传话过去,楚儿则送上一张精美的彩笺,上面写着一首诗,那语气诙谐又略带怨艾:

“前世怕是欠了债,今世结下孽缘栽。蛾眉堪比巨灵掌,柔弱怎敌子路拳。你说有免死金牌在手(注:汾阳王曾拥有铁券,可免死罪,如今却没有,这只是吓唬人的话),却让我步步难行金莲步。曲江岸边昨天与你相见,转眼便挨了数十鞭。”

郑光业接过诗笺,也不甘示弱,立马在马背上提笔回复:

“人生就要看得开,别说冤家不冤家。这辈子甘愿陪你纠缠,就算曲折坎坷也不怕。要想让我低头弯腰不容易,我自有招架你拳头的办法。按照道理,有权有势的应该加重处罚,但我更应该遁入空门诵读《法华经》。你这股子劲头实在不减当年,看来昨日那几十鞭子算是白挨了。”

郑光业天生豪放不羁,无所畏惧,不拘小节,所以敢于公开回应楚儿,并把诗笺送了回去。听说此事的人无不为之捏一把汗。而郭锻这个狠角色,曾经负责过两座城市的捕贼事务,使得不少不良分子对他俯首贴耳,人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博陵的崔护,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总是独来独往,一副高冷模样。那一年,他赴京赶考,却未能如愿登科。清明时节,他独自一人漫步在都城的南郊,寻找着心中的那片春色。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处庄园前,只见园内花木扶疏,仿佛人间仙境,但奇怪的是,这里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居住。崔护好奇心起,便上前敲门。过了许久,门缝里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庞,她好奇地问道:“谁呀?”崔护赶紧报上姓名,并说自己独自寻春,口渴难耐,想讨杯水喝。

那女子听了,便转身进屋,端来一杯清水。她打开门,请崔护进屋坐下。崔护一眼望去,只见那女子倚着小桃树,身姿妖娆,容颜绝美,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崔护试着用言语挑逗她,但那女子却只是羞涩地低下头,不言语。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很久,直到崔护起身告辞。

那女子送他到门口,仿佛依依不舍。崔护也对她心生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庄园。

直到第二年清明,崔护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便径自前往庄园寻找她。可是当他来到庄园前时,却发现门墙依旧,但已经上了锁。崔护心中一阵失落,便在左边的门扉上题下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过了几天,崔护偶然又路过都城南郊,便忍不住再次前往庄园。这时,他听到庄园里传来哭声,便上前敲门询问。一位老者走出来,见到崔护便哭道:“你是不是崔护?”崔护点点头,老者又哭道:“你杀了我的女儿!”

崔护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老者解释说,他的女儿年方二八,知书达理,一直未嫁。自从去年以来,她总是恍恍惚惚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有一天,她跟着他出门,回来后看到门上的字,便进门病倒了,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最终死去。老者说:“我年纪大了,之所以不让女儿嫁人,就是想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如今她不幸离世,难道不是你害的吗?”说着又大哭起来。

崔护听了也悲痛欲绝,请求进去哭丧。他来到床边,抱起那女子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哭着祈祷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竟然睁开了眼睛,半天后竟然复活了!老者大喜过望,便把女儿许配给了崔护。

从此,崔护和那位女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博陵的崔慎思,那可是个标准的唐朝书生,整天梦想着能通过进士考试,飞黄腾达。可京城房价高得离谱,他只能租住在别人的小院子里。这院子的主人也挺有意思,家里居然没有男人,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长得还挺有姿色,另外还有两个丫鬟。

崔慎思一见那少妇,就心动了,想娶她为妻。可那少妇却摆摆手,说:“我只是个平民女子,配不上你这位读书人,免得以后你后悔。”崔慎思一听,娶不了当老婆,那就当个妾室也行啊,于是他就这么把少妇给纳了。

这两口子一过就是两年多,那少妇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崔慎思也过得挺滋润。后来,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生活更是美满。可有一天夜里,崔慎思正睡得香呢,突然发现那少妇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出轨了吧?他怒气冲冲地起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少妇从屋顶跳下来,身上缠着白布,右手拿着匕首,左手还提着一个人头。少妇说,她父亲以前被郡守冤杀,她进城报仇已经好几年了,现在终于得手了,得赶紧走。说完,她就把身上收拾了一下,把人头装进一个灰袋子里,对崔慎思说:“这两年多,多谢你照顾我,咱们还有个儿子。这房子和两个丫鬟,都留给你吧,好好养大孩子。”

说完,她就翻墙跑了。崔慎思还没回过神来呢,少妇又回来了,说:“刚才走得急,忘了给孩子喂奶了。”她进屋喂了会儿奶,然后出来说:“这下真走了。”

崔慎思愣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一直没听到孩子哭呢?他赶紧去看,结果孩子已经被少妇给杀了。原来,她这么做是为了断绝崔慎思的念想,真是个狠心的娘们啊!这种侠女,古往今来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开元天宝年间,有个叫崔生的书生,在东都逻谷口住着。他特别爱种花养草,所以在自家门外种了一大片名花。每到春末,那些花儿开得特别艳丽,香气能飘出老远。崔生每天早上洗漱完,都得去花丛里独自欣赏一番。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一个美女骑着马从西边过来,向东行去,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和一个老头。那美女长得真是倾国倾城,骑的马也特别精神。崔生还没来得及细看,美女就已经过去了。

第二天,那美女又路过,崔生赶紧在花丛下摆好酒菜,铺好毯子,迎上去说:“我特别喜欢花,这园子里的花都是我亲手种的。现在花开得正好,香气四溢,我看见您经常路过,想必您的丫鬟和马也累了,我备了点酒菜,希望您能歇会儿。”

可那美女根本不理他,直接过去了。后面的丫鬟却说:“既然有酒菜,干嘛不休息一下呢?”

美女一听,立刻回头训斥丫鬟:“谁让你多嘴的!”说完就走了。

崔生不甘心,第三天又在山下备好酒菜等美女。等她一到,他就骑着马跟上去,一直跟到美女的别墅前,然后下马拜请。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丫鬟对美女说:“骑了这么久的马,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吧。”于是就把美女的马牵到屋里。老丫鬟对崔生说:“你还没结婚吧?我给你做媒怎么样?”

崔生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跪下磕头,说一定不会忘记她的恩情。老丫鬟说:“那就这么定了,十五天后是个好日子,你准备好婚礼需要的东西,还有酒菜。美女的姐姐在逻谷里有点不舒服,所以美女每天都要去看她。我去跟她姐姐说一声,到时候她们都会来的。”说完就走了。

崔生按照老丫鬟的吩咐,开始准备婚礼。到了那天,美女和她的姐姐都来了。姐姐的容貌也非常出众。于是美女就成了崔生的妻子。崔生的母亲住在老宅子里,根本不知道儿子已经娶妻了。因为没跟母亲商量就娶了妻子,崔生只好派人去告诉母亲。母亲见到儿媳妇,觉得她很有礼貌,很高兴。

过了一个多月,突然有个人给美女送来食物,味道特别香。后来崔生发现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就问她怎么了。母亲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可你现在娶的这个媳妇,长得太美了,我在画像和塑像里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我担心她是狐狸精之类的妖怪,会伤害你,所以我心里很担忧。”

崔生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进屋去找美女。美女一见他,就泪流满面地说:“我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跟你过日子,没想到你母亲会把我当成狐狸精。那我明天就走吧,今晚是我们最后相聚的时光了。”

崔生听了,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那美女又骑着马来了。崔生这回决定送她一程,两人一起进了逻谷,走了三十多里路。这山里有一条河,河边长着各种珍稀的果树,香气扑鼻,果子多得数不完。他们还看到了一排排华丽的宫殿和房屋,简直比皇宫还要奢侈。一群丫鬟迎了上来,向美女行礼道:“小娘子,您怎么把那个崔生带过来了!”

于是,丫鬟们簇拥着美女进了屋,把崔生留在了门外。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出来传话,说是美女的姐姐说的:“崔生送你回来,让我母亲起了疑心,咱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不过,既然你曾经招待过他,那就再请他进来坐坐吧。”

不一会儿,崔生被叫了进去。美女的姐姐责备了他好几句,虽然说得委婉,但崔生只能低头认错。然后他们一起在中厅吃饭,吃完饭又喝酒,还叫来了一群歌女助兴,那歌声真是动听极了。音乐结束后,美女的姐姐问美女:“你得送点什么给崔生作为纪念吧?”

美女于是拿出一个白玉盒子送给崔生,崔生也回赠了礼物。两人告别时都哭了。崔生走出逻谷,回头一看,只见千山万壑,根本没有回去的路,只好哭着回家。从那以后,他每次看到那个白玉盒子就闷闷不乐。

有一天,一个胡僧上门来讨饭。崔生一见到他,胡僧就说:“你手里有件宝贝,能让我看看吗?”崔生说:“我只是个穷书生,哪有什么宝贝?”胡僧说:“你难道不是有人送给你一件东西吗?我能看得出来。”

崔生只好拿出白玉盒子给胡僧看。胡僧一见,立刻跪下请求道:“我愿意出一百万两银子买它。”说完就把盒子拿走了。崔生问胡僧:“那美女是谁?”胡僧说:“你娶的妻子是王母娘娘的第三十个女儿,名叫玉卮娘子。她的姐姐也很美,在仙界都很有名,更别提在人间了。可惜你不能跟她长久地在一起。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待上一年,你们全家都能成仙了。”

崔生听了这话,只能长叹一声,不久后就郁郁而终了。

在武则天的时代,崔思兢的堂哥崔宣被人告发谋反。武则天大怒,下令御史张行岌去调查。告密的人先是把崔宣的小妾藏了起来,然后说这小妾会揭发崔宣的阴谋。崔宣一听,急了,就把小妾给杀了,还把尸体扔进了洛水里。

张行岌调查了半天,啥证据都没找到。武则天火了,说:“崔宣谋反的事明摆着,你小子敢包庇他?我让俊臣去查,你等着后悔吧!”

张行岌也不怂,说:“陛下,我办案没俊臣那么厉害,但您既然让我查,我就得查清楚。我不能顺着您的意思随便冤枉人,那可不是我这法官该干的。您这是想试探我吧?”

武则天一听,脸色一沉,说:“崔宣要是真杀了小妾,那谋反的事自然就清楚了。找不到小妾,他怎么洗清罪名?”

张行岌这下可愁了,逼着崔宣家的人去找小妾。崔思兢就在中桥南北两边放了一大笔钱,悬赏找小妾的人。可是过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他们家里每次偷偷商量事,告密的人总能知道。

崔思兢一想,这家里肯定有同谋。他就假装对崔宣的老婆说:“给我三百匹绢,我找个人把告密的那家伙给杀了。”然后一大早他就躲在台前等着。

崔宣家有个馆客,姓舒,是婺州人,平时言行举止都很得体,崔宣对他很信任,把他当自家子弟看待。不一会儿,就看见这个舒馆客走到台前,给看门的人塞了点钱,然后去找告密的人。告密的人马上就说:“崔家雇人来杀我,快告诉武则天!”

御史台里的人都惊了。但崔思兢一直很看重这个舒馆客,知道他不是同谋,就悄悄跟着他,一直跟到天津桥。崔思兢觉得舒馆客也不可能去御史台,就骂他说:“你这无赖!崔家要是完了,肯定会拉你下水,你怎么洗清自己?你要是能找出崔家的小妾,我给你五百匹绢,你回家就能过上舒服日子了。不然,我也得杀了你!”

舒馆客一听,后悔了,就带着崔思兢去了告密人的家,把小妾给找了出来。这样,崔宣的罪名就洗清了。

贞元年间,有个叫崔炜的哥们,他老爸崔向可是个有名的诗人,可惜最后在南海干了个小官就挂了。崔炜这小伙子在南海混日子,整天吊儿郎当的,也不好好干家业,就喜欢跟一群豪侠混。没几年,家里钱都被他败光了,他就经常跑到寺庙里去蹭吃蹭喝。

中元节那天,番禺的人们喜欢在寺庙里摆些奇珍异宝,开元寺里还搞了个大杂烩演出。崔炜闲得无聊,就跑去凑热闹。结果看到一个老乞丐婆,走路不小心撞翻了一坛子酒,酒店老板就劈头盖脸地骂她。崔炜一瞧,这坛子酒也就值个一两银子,他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老板抵债,把乞丐婆给救了。乞丐婆也没说谢谢,转身就走了。

过了几天,这乞丐婆又来了,跟崔炜说:“谢谢你上次救了我。我有个特长,就是能给人除肉瘤。现在我给你点越井冈的艾草,以后看到谁有肉瘤,用这艾草一烧就好,还能让人变得更漂亮。”崔炜一听,乐了,接过艾草,那乞丐婆又一眨眼不见了。

又过了几天,崔炜去海光寺闲逛,碰到个老和尚耳朵上长了个肉瘤。崔炜就拿出那艾草一试,嘿,还真管用!老和尚感激涕零,说:“我没啥报答你的,只能给你念念经,保佑你平安了。这山下有个任老头,家里有的是钱,也长了个肉瘤。你要是能治好他,他肯定会重重谢你。我给你写封信,你去找他吧。”

崔炜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答应了。任老头一听说崔炜能治他的肉瘤,高兴得不得了,对他礼遇有加。崔炜拿出艾草,一烧,肉瘤就没了。任老头感激地说:“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我没啥报答你的,就送你十万两银子吧。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别着急走。”

崔炜就留了下来。他这人还有个特长,就是会弹琴吹笛。有天晚上,他听到任老头家堂前传来阵阵琴声,就问家里的仆人:“谁在弹琴啊?”仆人回答:“是主人的女儿。”崔炜一听,来了兴趣,就请那姑娘出来弹一曲。姑娘偷偷听着,心里也对崔炜有了意思。

话说任老头家里供着一个叫独脚神的鬼怪,每隔三年就得杀一个人来祭拜它。这不,时间快到了,任老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居然打起了崔炜的主意,想拿他当祭品。

这天夜里,任老头悄悄摸到崔炜的房间,准备动手。崔炜却一无所知,睡得正香。任老头的女儿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一急,赶紧拿了把刀,从窗户缝里跟崔炜说:“我家供着个鬼怪,今晚就要杀你祭它。你快拿着这把刀破窗而逃吧!不然一会儿就没命了!这刀你也带走,别连累我!”

崔炜一听,吓得浑身冒汗,拿起刀和艾草,一刀砍断窗棂,跳了出去,撒腿就跑。任老头发觉不对,带着十几个家丁,拿着刀、点着火把,追了六七里路,差点儿就追上了。

崔炜慌不择路,一脚踩空,掉进了个大枯井里。任老头他们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只好回去了。崔炜虽然掉进了井里,但好在井底有枯叶垫着,没受什么伤。

天亮了一看,这哪是什么枯井啊,分明是个巨大的洞穴,深不见底。崔炜心想这下完了,出不去了。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洞穴里空间还挺大,能容下千人。洞穴中间盘着一条大白蛇,长好几丈呢。前面有个石臼,岩壁上有东西滴下来,像蜜糖一样流到石臼里,白蛇就伸头去喝。

崔炜看这白蛇挺神奇的,就跪下磕头,说:“龙王啊,我不幸掉到这里,求您大发慈悲,别害我啊!”白蛇似乎挺通人性的,没为难他,还让他喝石臼里的蜜糖水。崔炜喝了点,觉得不渴也不饿了。他仔细一看,发现白蛇的嘴唇上也长了个肉瘤。崔炜心想,这白蛇这么通人性,我给它治治肉瘤吧。可惜这里没有火,没法点艾草。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火光飘进了洞穴。崔炜赶紧拿出艾草,点着了给白蛇烧肉瘤。那肉瘤应手而落,白蛇吃东西也方便了,挺高兴的,就吐出一颗珠子来送给崔炜。崔炜没要,跟白蛇说:“龙王您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您要是能让我回人间,我就感激不尽了。我只想回家,不想要什么宝贝。”

白蛇听了,就把珠子咽了回去,蜿蜒着身体游走了。

崔炜连忙拜了拜,跨上白蛇,便一头扎进了洞穴深处。这洞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白蛇身上发出的光亮照亮四周。崔炜一路走着,偶尔能看见洞壁上画着些古人的画像,都穿着冠带,好像古代的官员。

走了好几十里,崔炜感觉都快走到地心了。突然,他碰到了一个石门,门上有个金兽咬着门环,门一打开,里面亮堂堂的,就像开了盏大灯似的。白蛇却突然停住了,低下头不再前进,把崔炜放了下来。崔炜心想,这下总算是到人间了吧。

他走进门里,只见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得能放下好几百步。四周都是房间,就像被雕刻在洞穴壁上一样。中间有几间锦绣帷帐,金边紫底,上面还镶着珠宝,闪闪发亮,就像明晃晃的星星连成了一片。帷帐前有个金炉,炉上雕着蚊龙、鸾凤、龟蛇、鸾雀,这些动物都张着嘴,喷出香烟,整个大厅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旁边还有个小水池,池壁是金的,里面装的是水银,还有些像鸭子似的小动物,都是用美玉雕刻的,漂在水面上。

崔炜四处打量,发现这些床都是用犀角和象牙装饰的,上面放着各种乐器,什么琴瑟、笙篁、鼗鼓、柷敔,数都数不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乐器都像是新的一样,一点灰尘都没有。崔炜心里一阵恍惚,完全不知道这是哪儿。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一张琴试了试,结果四周的门窗都自动打开了。这时,有个小丫鬟笑着走出来说:“玉京子已经把崔家郎君送来了。”说完就又走回去了。

不一会儿,有四个美女走了过来,她们都梳着古代的发髻,穿着像彩虹一样的衣裳。她们对崔炜说:“崔子,你怎么擅自闯进皇帝的玄宫呢?”

崔炜连忙放下琴,又拜了一拜,美女们也回拜了他。崔炜问:“既然是皇帝的玄宫,那皇帝在哪儿呢?”美女们回答:“皇帝暂时去赴祝融的宴会了。”说完就让崔炜坐在榻上弹琴。崔炜就弹了首胡笳曲。美女们问:“这是什么曲子?”崔炜说:“胡笳曲。”美女们又问:“胡笳是什么?我们都不懂。”崔炜解释说:“这是汉朝的蔡文姬,也就是中郎蔡邕的女儿,她被俘到胡人那里,后来回到汉朝,回忆起在胡人的经历,就弹着琴创作了这首曲子,模仿胡人吹笳的哀怨声音。”美女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说:“这曲子真新鲜。”于是她们就让人拿来美酒,和崔炜一起喝。

崔炜趁机跪下磕头,请求回去。美女们说:“崔子既然来了,都是缘分,何必急着回去呢?你就多留一会儿吧。羊城使者一会儿就来,你可以跟着他回去。”她们又对崔炜说:“皇帝已经答应让田夫人来侍候你,你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崔炜听得一头雾水,不敢乱说话,只好点头答应。然后美女们就叫了个侍女去请田夫人来。

这田夫人就是不肯过来,她说:“没接到皇帝的命令,我可不敢去见崔家公子。”女孩子们再三请她,她也不肯动窝。女孩子们就对崔炜说:“这田夫人啊,品德高尚,长得又漂亮,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来。你就好好待她吧,这也是你俩前世的缘分呐。告诉你,这田夫人其实就是齐王的女儿。”崔炜一头雾水地问:“齐王是谁呀?”女孩子们回答说:“齐王叫横,就是汉朝初年丢了齐国,逃到海岛上居住的那位。”

聊着聊着,突然有日光照进了大厅。崔炜抬头一看,原来头顶上有个洞,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女孩子们说:“羊城使者来啦!”话音刚落,就有一只白羊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了下来,很快落到了座位上。白羊背上骑着个男人,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支大毛笔,背上还背着一卷青竹简,上面刻着篆字。他把竹简放到香几上,女孩子们就让侍女去读:“广州刺史徐绅死了,由安南都护赵昌接替他的职位。”女孩子们给使者倒了杯酒,说:“崔公子想回番禺,麻烦您带他回去。”使者答应了一声,转头对崔炜说:“等以后您得跟我换个衣服,住到我那儿去,算是报答我这次的帮忙。”崔炜连声答应。

女孩子们又说:“皇帝有旨意,赏给崔公子一颗国宝阳燧珠。您拿到珠子后,会有胡人出十万贯钱来买。”说完就让侍女打开一个玉盒子,取出珠子交给崔炜。崔炜接过珠子,连连拜谢,说:“我又没见过皇帝,也不是皇帝的亲戚,怎么就这么大方赏我东西呢?”女孩子们说:“您先祖在越台上写了诗,感动了徐绅,让他重修了越台。皇帝觉得很惭愧,也写了首诗回应。赏珠的意思在诗里都写明白了,不用我们说,您难道还不懂吗?”崔炜问:“那皇帝写了什么诗呢?”女孩子们就让侍女把诗写在羊城使者的笔管上:“千岁荒台隳路隅,一烦太守重椒涂。感君拂拭意何极,报尔美妇与明珠。”崔炜又问:“皇帝姓什么呀?”女孩子们说:“以后您自然会知道的。”最后,她们对崔炜说:“中元节那天,您得在广州蒲涧寺的静室里准备好美酒佳肴,我们会送田夫人过去跟您团聚。”

崔炜再次拜别众仙女,准备踩着那羊城使者的羊背离开。其中一个仙女说:“听说你有鲍姑艾,能不能留点给我们?”

崔炜一愣,心里琢磨着这鲍姑是谁呀?但也没多想,就留下了一些艾。他刚踏出洞穴,脚下一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平地上,而那羊城使者和他的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抬头一看,星星已经挂满天空,原来已经五更天了。

这时,远处蒲涧寺的钟声传来,崔炜便顺着钟声找去,到了寺庙。和尚们见他这么早来,便用早餐招待他。崔炜吃饱喝足,便回了广州。他之前有个落脚的地方,回去一问,竟然已经三年没住人了。

房东见他回来,好奇地问:“你这三年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崔炜嘿嘿一笑,也没说实话。他打开房门,看着满屋的灰尘和那张熟悉的床榻,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他又去打听了一下刺史的情况,果然徐绅已经死了,赵昌接替了他的职位。崔炜心里暗想,这仙女们说的还真准。

于是他来到波斯人的商馆,准备悄悄卖掉那颗阳燧珠。一个老胡人一见珠子,立刻跪下磕头,说:“郎君,您这是从南越王赵佗的墓里拿出来的吧?不然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宝贝。”

原来赵佗就是用这颗珠子陪葬的。崔炜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那皇帝就是赵佗,因为他曾经称过南越武帝。老胡人提出用十万贯钱买下珠子,崔炜便答应了。

他好奇地问老胡人是怎么知道的,老胡人说:“这是我们大食国的国宝阳燧珠。当初汉朝初年,赵佗派人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把珠子盗回了番禺。现在已经快一千年了。我们国有能观天象的人,说明年国宝会回归,所以国王派我带着大船和重金来番禺寻找。今天果然找到了。”

老胡人拿出一种玉液来清洗珠子,整个房间都被珠子的光芒照亮。然后他急忙乘船返回大食国去了。崔炜看着手里剩下的钱,心里想着这趟奇遇真是值了,不仅捡了条命,还发了笔大财。

崔炜发了这笔横财,一下子就成了有钱人。但他想再去找那羊城使者,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有一天,他在城隍庙里办事,突然看到庙里的神像特别像那个使者,再一看神像手里的笔,上面还有细小的字迹,正是那侍女写的。崔炜赶紧摆上酒菜祭奠,还顺便给神像重新上了层粉,把字迹描得更清楚了。他这才知道,原来羊城就是广州城,庙里还有五只羊的雕像呢。

他又去打听任翁的家,村里老人说:“那就是南越尉任嚣的墓啊。”崔炜又去登了越王台,看到先人留下的诗:“越井冈头松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古墓多年无子孙,野人践踏成官道。”旁边还有越王的和诗,字迹不太一样。崔炜就问看守的人这是怎么回事,看守的人说:“徐大夫绅曾经登上这个台,看了崔侍御的诗,觉得特别好,就重新装修了台殿,所以现在看起来这么气派。”

到了快中元节的时候,崔炜准备了丰盛的酒菜,留在了蒲涧寺的僧房里。半夜时分,果然那四个仙女陪着田夫人来了。田夫人长得特别漂亮,说话也文雅。她们跟崔炜一起喝酒聊天,天快亮了就告别走了。崔炜恭敬地送她们离开后,给越王写了封信,表示敬意和感谢。然后就和田夫人一起回家了。

崔炜好奇地问田夫人:“你既然是齐王的女儿,怎么会嫁给南越人呢?”田夫人叹了口气,说:“我们国家破亡了,我被越王俘虏,成了他的妃子。他死后,我就被殉葬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感觉就像昨天才被烹杀一样。每次想起以前的事,我就忍不住想哭。”

崔炜又问:“那四个仙女是谁呢?”田夫人说:“其中两个是瓯越王摇献给越王的,另外两个是闽越王无诸进献的,都是殉葬的人。”

崔炜又问:“以前那四个仙女说的鲍姑是谁呢?”田夫人说:“鲍姑是鲍靓的女儿,葛洪的妻子,她在南海一带经常给人针灸治病。”崔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以前遇到的那个老太太就是鲍姑啊。

他又问:“你们叫蛇为玉京子,这是为什么?”田夫人解释说:“以前有个叫安期生的人,他经常骑着龙去玉京,所以就把蛇叫玉京子了。”崔炜这才明白过来。

因为崔炜在洞穴里喝了龙涎,所以他的皮肤变得特别嫩滑,身体也变得轻盈有力。后来他在南海住了十多年,散尽家财,一心向道。最后他带着田夫人去了罗浮山,寻找鲍姑,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话说唐天宝年间,有个处士叫崔玄微,他在洛东有座宅子。这崔玄微是个修道迷,吃了三十年的仙药,家里都快断货了。于是,他带着童仆们上嵩山采灵芝,一去就是一年。

回来一看,宅子里空无一人,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正值春天的一个晚上,月色皎洁,微风习习。崔玄微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家人也不知怎么的,都不来打扰他。

三更过后,突然有个穿青衣的小伙儿跑过来说:“崔先生,您在这儿啊。我们想和几个女伴去上东门看我表姨,想借您这儿歇歇脚,可以吗?”

崔玄微心想,反正这院子也空着,就答应了他。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姑娘小伙儿被青衣小伙儿领了进来。其中一个穿绿衣裳的姑娘说:“我姓杨。”然后指着旁边一个姑娘说:“她姓李。”又指着另一个说:“她姓陶。”最后,她指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说:“她姓石,叫阿措。”每个姑娘身边都跟着一两个侍女。

崔玄微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坐在月下聊天。他好奇地问她们为什么要出门。杨姑娘说:“我们本来约好去封十八姨那儿玩几天,可她一直说忙,没空见我们。今晚我们就决定去她家看看她。”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有人来报:“封家姨来了!”姑娘们一听,都惊喜地站起来出去迎接。杨姑娘对崔玄微说:“主人真是个好人,这么从容不迫,我们都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崔玄微心里暗笑,这姑娘嘴真甜。不过话说回来,他这宅子今晚可真是热闹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话说崔玄微在洛东的宅子里又见到了封氏,这封氏说话间流露出一股林下风流的气质,崔玄微赶紧请她入座。只见满座的姑娘们都美得各有特色,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迷人的芳香,简直让人陶醉。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还轮流唱歌助兴。崔玄微特别记住了其中两首歌。一首是由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姑娘和一个白衣少年合唱的,歌词大意是:“皎洁如玉的容颜胜过白雪,更何况当年对着芳香的月亮。虽然心中有些沉吟不敢怨恨春风,但只能自叹容颜渐渐消逝。”

接着又是一个白衣少年唱歌,歌词说:“红色的衣裳轻轻飘动,露出盈盈的身姿,淡淡的胭脂染红了一朵轻云。只能自恨红颜留不住,别怪春风太无情。”

轮到十八姨举杯时,她性格轻佻,竟然把酒洒在了阿措的衣服上。阿措顿时变了脸色,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来求我的,我可不知道求你们什么!”说完,她拂袖而起。十八姨轻描淡写地说:“小丫头耍酒疯呢!”

于是大家都站起来,到门外告别。十八姨朝南走去,其他人则朝西进入园子。崔玄微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晚上,那些姑娘又来了,说:“我们想去十八姨那儿。”阿措生气地说:“干嘛还要去那个封老太太家?有事直接找崔处士不就行了?他不知道可以吗?”

阿措又解释说:“我们这些伙伴都住在园子里,每年都被恶风骚扰,住得不安稳。我们常求十八姨庇护;昨天阿措没能依着她,恐怕就难得到她的帮助了。崔处士倘若不阻止我们,愿意庇护我们,我们也会给你一些小小的回报。”

崔玄微说:“我能有什么力量,能帮到你们呢?”阿措说:“只要崔处士每年在岁日那天,为我们做一个红色的旗幡,上面画上五星的图案,然后在园子东边立起来,我们就能免去灾难了。今年已经过了,但请你在这个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如果有一点东风,就立起来,或许能免除我们的灾难。”

崔玄微答应了。于是姑娘们齐声道谢:“我们不敢忘记您的恩情。”说完,她们拜别而去。崔玄微在月光下送她们出了门,她们越过墙头,进入园子,然后就消失了。

崔玄微按照她们的吩咐,在指定的日子立起了旗幡。那天东风刮得地动山摇,从洛南方向吹来的风把树都吹断了,飞沙走石,但园子里的花却一动不动。崔玄微这才明白过来:那些姑娘们姓杨、李、陶,以及她们衣服颜色的不同,原来都是各种花的精灵;那个穿红色衣服的阿措,就是石榴花;而封十八姨,则是风神。

过了几天,杨氏她们又来道谢,还各自带来了几斗桃花和李花的花瓣,劝崔玄微:“吃了这些花可以延年益寿。希望您长住这里,保护我们,也能让您长生不老。”

到了元和初年,崔玄微还健在,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另外,在尊贤坊田弘正的宅子外,有一棵紫牡丹树,花开时能有上千朵。每当花盛开的时候,每到月夜,就会有五六个小人,身高一尺多,在花上嬉戏。这样持续了七八年。有人想抓住他们,却总是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话说有两位进士,一个叫崔涯,一个叫张祜,两人考试落榜后,就跑到江淮一带游山玩水。这俩哥们儿有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喝酒,一喝高兴了就开始吹牛,自称是什么江湖大侠。俩人兴趣相投,关系处得特别铁。

有一次,崔涯喝得醉醺醺的,就即兴作了一首诗,说:“太行岭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意思是说,他这袖子里藏着三尺长的铁家伙,一旦遇上值得出手的人,他可就啥也不顾,连老婆孩子都能扔下。这首诗传得飞快,大家都说:“崔涯和张祜这俩人,真是大侠啊!”

因为这俩人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就设宴款待他们,还互相吹捧。

有一天,张祜写了首诗送给牢盆使,牢盆使看了很高兴,就给他儿子安排了个小官做,负责看守一个水坝,大家都管那个水坝叫“冬瓜”。张祜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椿儿,一个叫桂子。他还特意写了首诗夸他们:“椿儿绕树春园里,桂子寻花夜月中。”

有人就跟他开玩笑说:“你儿子干这种活儿,不太合适吧?”张祜一听,哈哈大笑,说:“冬瓜就该出枯子嘛!”大家一听,都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一年多,张祜手里有了点钱。有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个神秘人,穿着很讲究,腰里佩着剑,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他一进门就问:“这儿是张侠士的家吗?”张祜说是,然后很客气地请他坐下。

神秘人坐下后说:“我有个仇人,找了十年都没找到,今天晚上终于让我给逮着了,真是高兴得不行啊!”他指着包袱说:“这就是他的脑袋。”然后问张祜:“有酒吗?”张祜赶紧让人拿酒来。

神秘人喝了几口酒,接着说:“离这儿几里地外,有个义士,我一直想报答他。听说张侠士你是个讲义气的人,能不能借我十万贯钱?我马上就要拿去酬谢他,这可是我多年的心愿啊!以后你让我干啥都行,上刀山下火海,当狗当鸡,我都不怕!”

张祜一听,觉得这人说得挺诚恳,就挺高兴地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凑够了十万贯给他。神秘人接过钱,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下没啥遗憾了!”说完,他就提着包袱和钱走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约定的时间已过,那人却迟迟不来。五更天已过,鸡鸣之声渐歇,天边第一缕阳光已洒落,却仍不见那人的踪影。张祜心里开始犯嘀咕,手里拿着那个装满人头的包裹,心里犯难:“这玩意儿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以为是我干的。那神秘人既然不来,我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把这包裹处理了。于是叫来家人,准备找个地方埋了。可是当家人打开包裹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里面哪是什么人头,分明是一颗猪脑袋!

张祜一看,这才恍然大悟,拍着大腿叹息道:“原来是虚张声势,名不副实啊!居然被这么个小把戏给骗了,以后可得长点心了!”

从那以后,张祜那豪侠的气概就荡然无存了,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被人给忽悠了。

邓厂是封教门下的学生,初次参加科举考试,因为家境贫寒,没能中榜。牛蔚兄弟俩,作为僧孺的儿子,家境殷实,有权有势。他们找到邓厂说:“我们有个待嫁的妹妹,你愿意娶她吗?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定全力帮你,保证你不止中一次榜!”

那时候,邓厂其实已经和李家的女儿订了婚。李家的父亲曾经在福建当过官,官至评事,家里有两个女儿,都擅长书法。邓厂考试时用的卷子,多半都是这两个女孩帮忙写的。邓厂心想,自己出身寒微,如果娶了牛家的女儿,肯定能飞黄腾达。于是,他就被利益诱惑,答应了牛家的提议。

还没等到中榜,邓厂就急着去牛家提亲了。没过多久,他就带着牛家女儿回了家。快到家门口时,邓厂对牛家女儿说:“我好久没回家了,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好吗?”牛家女儿答应了。

邓厂回到家,不敢告诉妻子这件事。第二天,牛家的仆人赶着马车,把牛家女儿的嫁妆都搬了出来,摆在院子里。李氏一看,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仆人说:“我们夫人快到了,让我先把这些东西摆出来。”李氏说:“我就是他妻子啊,哪来的另一个夫人?”说完就大哭起来,捶胸顿足。

牛家女儿到了之后,知道自己被邓厂骗了,就求见李氏说:“我父亲是宰相,兄弟们都在朝廷当官,就算不嫁给你家,难道就嫁不出去了吗?现在这种不幸的事,难道只有你一个人遭遇吗?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夫人,你就算恨邓郎,难道忍心不为这两个女孩着想吗?”

那时候,李氏正要入朝为官,两个女孩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后来,邓厂虽然当上了秘书少监,但为人吝啬到了极点。黄巢攻入洛阳时,他跑到河阳避难,节度使罗元果请他当副使。后来黄巢再来,他和罗元果一起逃跑,藏在地下的金银财宝都被强盗抢走了。

十一

宝历年间,有个叫邓甲的小伙子,一门心思地跟着茅山道士峭岩学艺。这峭岩啊,可真是个有道行的家伙,能把药变得跟瓦砾似的,还能画符召唤鬼神。邓甲学得那叫一个认真,晚上睡得少,白天也不赖床,但无奈天赋有限,无论学制药还是画符,都搞不定。道士峭岩也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你这两样是学不来的,别强求了。”

峭岩想了想,决定教邓甲一样特别的法术——禁天地蛇术。据说这法术啊,整个天下也就峭岩一个人会。邓甲一听,喜出望外,赶紧学了回去。

有一天,邓甲走到乌江边上,突然听到一阵惨叫。原来是个会稽来的小官,被毒蛇咬了脚,疼得嗷嗷叫,整个村子都惊动了。那些会点法术的人也都试过了,但谁也治不了。邓甲一看,这不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吗?于是他走上前去,先给小官画了个符,让他心里安定下来,疼痛果然立刻止住了。

邓甲说:“要治好这伤,非得找到咬人的那条蛇,让它把毒吸回去才行。不然的话,你这脚可就得废了。那蛇现在肯定以为有人要来抓它,已经跑了好几里了。”

于是,邓甲在桑树林里立了个四丈见方的祭坛,周围用红布和白布围起来。然后他就开始画符念咒,召唤十里之内的蛇。没过多久,蛇就一条条地爬来了,堆在祭坛上,足有一丈多高,不知道有多少万条呢。后来又来了四条特别大的蛇,每条都有三丈长,粗得像水桶一样,盘在蛇堆上面。这一下可不得了,附近百步之内的草木,盛夏时节居然全都枯萎了。

邓甲见状,毫不畏惧,一脚踩在蛇堆上,爬了上去。他拿起一根青竹棍,敲了敲那四条大蛇的脑袋,说:“我派你们当五方之主,掌管界内的蛇类,你们怎么能害人呢?是的话就留下,不是的话就滚!”

说完,邓甲就跳了下来。只见蛇堆一下子崩塌了,那些大蛇小蛇纷纷逃走。最后只剩下一条小蛇,土黄色的,跟筷子差不多粗细,一尺多长,怎么赶也不走。

甲爷一声令下,那个外地的官员急忙赶了过来,把脚一伸,甲爷就大声叱责那条小蛇,让它把毒吸回去。小蛇起初还有点犹豫,身子伸缩不定,似乎不太乐意。甲爷见状,又是一声大喝,那声音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催得小蛇不得不从。只见它身子一缩,变得只有几寸长,背上还流出了一些膏状物。最后,小蛇无可奈何地张开口,对准官员脚上的伤口吸了起来。

官员只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针一样往下走,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等小蛇吸完毒,身子一颤,竟然变成了一滩水,只剩下脊骨还留在地上。官员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疼痛全无,连忙拿出金银财宝酬谢甲爷。

话说当时维扬有个姓毕的老头,特别喜欢玩蛇,天天在市集上耍蛇表演,赚了不少钱,还建起了大宅子。老头去世后,他儿子想把宅子卖了,可那些蛇却成了大麻烦。没办法,只好拿出金银财宝请甲爷来帮忙。甲爷一到,就给了一张符,那些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纷纷飞过了城墙,宅子这才顺利卖了出去。

后来,甲爷又到了浮梁县。那时候正好是春天,县里有个茶园,因为常有毒蛇出没,茶叶都不敢采,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人了。县里的人知道甲爷有神通,就凑了金银财宝请他来除害。甲爷在茶园里立了个坛,召唤来了蛇王。那蛇王有大腿那么粗,丈余长,身上五彩斑斓的,跟着它的小蛇有万条之多。蛇王独自登上祭坛,就要和甲爷比试法术。

只见蛇王渐渐立起身子,脑袋高高抬起,想要超过甲爷的头。甲爷却不慌不忙,用拐杖往上一顶,把自己的帽子顶得高高的。蛇王脑袋被卡住,怎么也超不过甲爷的帽子,最后只好认输,变成一滩水溜走了。那些小蛇见状,也都纷纷毙命。据说要是蛇王的脑袋超过了甲爷,那甲爷就会变成水了。从那以后,茶园里再也没有毒蛇出没,茶叶也安全了。甲爷后来回了茅山继续学道,至今还在那儿呢。

十二

杜陵有个叫韦固的年轻人,从小就没了爹,一心想着早点娶个媳妇,可每次都求婚无果,总是不了了之。元和二年的一天,他打算去清河游玩,途中在宋城南边的一家客栈歇脚。客栈里有个客人提起清河司马潘昉的女儿,说可以介绍给韦固认识。韦固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客栈西边的龙兴寺门口等着。

那时候天还没大亮,月亮还挂在天上。韦固看见一个老头坐在台阶上,靠着布包,正对着月亮翻书。韦固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那书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既不是常见的汉字,也不是梵文。他忍不住问:“老人家,您看的这是什么书啊?我从小好学,自认为世间的字没有我不认识的,就连西国的梵文我也能读,可这书上的字我真是第一次见。”

老头笑了笑说:“这可不是世间的书,你怎么可能见过呢?”韦固不甘心地问:“那这是什么书啊?”老头说:“这是幽冥之书。”韦固一听更来劲了:“幽冥之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老头解释说:“你来得早,可不是我不该来。我们这些幽冥的官吏都是掌管人间事务的,掌管人间事务的怎么能不到人间来呢?如今这世道上,人和鬼各占一半,只是你分辨不出来罢了。”

韦固心想,这老头还挺神秘的,于是试探着问:“那您老人家是掌管什么事务的呢?”老头说:“我是掌管天下婚姻簿册的。”韦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我从小就没了爹,一直希望能早点娶媳妇,延续香火。这十年来,我四处求婚,却总是没成功。现在有人给我介绍潘司马的女儿,您看这事能成吗?”

老头摇了摇头说:“不成,你们命里不合。就算你降低身份去求娶,也是枉然,更何况是郡佐家的女儿呢?你的媳妇,已经三岁了,等她十六岁的时候,自然会嫁给你。”韦固好奇地问:“那她现在在哪里呢?她家是做什么的?”老头指了指北边说:“那家卖菜的陈婆子,她抱的就是你的媳妇。”

韦固一听,心里那叫一个失望啊,忍不住问:“我能见见她吗?”老头说:“陈婆子经常抱着她到市场上卖菜,你跟着我,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等到天亮,韦固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来。老头收起书,揭起布包就走了。韦固不甘心,跟了上去,一直跟到菜市场。只见一个瞎眼的老太太,抱着个三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那女孩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老头指着那女孩说:“这就是你的媳妇。”

韦固一听,火冒三丈,大声问:“我能不能把她杀了?”老头说:“这女孩将来是要享天禄的,而且还会因为你而得到封地,你怎么能杀她呢?”说完,老头就消失了。

韦固气得大骂:“这老鬼真是妖言惑众!我堂堂一个大夫之家,娶媳妇怎么着也得门当户对。实在不行,找个漂亮点的歌女舞女也行,怎么能娶个卖菜瞎婆子的丑女儿呢?”

韦固磨着刀,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转身对身边的奴仆说:“你素来办事稳妥,如果你能帮我除掉那个女人,我给你一万钱。”

奴仆点了点头,应声道:“遵命。”

第二天,奴仆怀揣着刀,混入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他眼睛四处搜寻着目标,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女子。他迅速靠近,一刀刺去,然后迅速逃离。整个市场顿时乱作一团,韦固和奴仆在混乱中逃脱了。

韦固紧张地问奴仆:“你刺中她了吗?”

奴仆有些遗憾地回答:“我本来想刺她的心脏,可惜只刺中了她的眉间。”

自那以后,韦固虽然多次求婚,但始终未能如愿。

十四年后,韦固因为父亲的荫庇,参与了相州军的选拔。刺史王泰看重他的能力,让他担任了司户掾,专门负责审理案件。王泰见他能力出众,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女子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美丽动人,韦固对她非常满意。

然而,他发现这女子的眉间总是贴着一朵花子,即使是在沐浴或独处时,也从未取下过。过了一年多,韦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逼问她这花子背后的秘密。

女子泪眼婆娑地告诉他:“其实我是郡守的侄女,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从前我父亲曾在宋城任职,直到我父亲去世。那时我还只是个婴儿,母亲和兄长也相继离世。我们家在宋城南边有一处庄园,我和乳母陈氏住在一起,离那家客栈很近。我们靠卖菜为生。陈氏心疼我年幼,不忍将我抛弃。三岁时,她抱着我去市场,结果被一个狂徒刺伤,刀痕至今仍在,所以我总是用花子遮盖。七八年前,叔叔在卢龙任职,我便跟随他左右。他仁慈念旧,便将我嫁给了你。”

韦固惊讶地问:“陈氏是个瞎眼的老妇人吗?”

女子点了点头:“是的,你怎么知道?”

韦固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当年刺的人,就是我。”

女子听后,不禁感叹:“真是奇妙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两人将往事一一说出,相互之间的敬佩和爱意更加深厚。后来,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韦鲲,他后来成为了雁门太守,韦固的妻子也被封为太原郡太夫人。

这个故事传遍了小镇,人们都知道了这段奇妙的姻缘。宋城的县令听说后,便在那家客栈的门上题写了“定婚店”三个字,以此纪念这段命中注定的姻缘。

人们这才明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好的,无法改变。有些缘分,或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

十三

话说在长安城的宣阳里,有个姓贾的老头儿,名叫贾昌,那可是个传奇人物。他呀,开元元年癸丑生,到了元和庚寅岁,已经活了整整九十八年,简直就是个活神仙!他耳不聋眼不花,说话慢条斯理,精神头儿好得很,讲起太平年间的事儿来,那可真是头头是道,听得人津津有味。

老头儿的爹,名叫贾忠,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身高九尺,力气大得能倒拽牛,因为一身好本事,被选进了宫里,当了个中宫幕士。景龙四年的时候,他手持幕竿,跟着玄宗皇帝进了大明宫,一起诛杀了韦氏,还奉睿宗皇帝登基,从此成了景云功臣。因为表现出色,他还被选为了皇帝的贴身侍卫,拿着一把长刀保护皇帝的安全。后来,皇帝还特意下诏,让他家搬到了东云龙门。

贾昌呢,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七岁的时候,就能爬柱子、上房梁,反应快,嘴巴也灵光,连鸟叫的声音都能听懂。那时候,玄宗皇帝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就喜欢看民间清明节斗鸡的游戏。后来当了皇帝,还在两宫之间建了个鸡坊,专门养斗鸡。他派人从长安城里搜罗来了上千只雄鸡,有金毫的、铁钜的、高冠的、昂尾的,养在鸡坊里。还选了五百名六军里的小孩儿,专门负责驯养这些鸡。皇帝这么喜欢斗鸡,民间也就跟风了,那些王公贵族、外戚贵妇们,为了买只好鸡,简直是倾家荡产。长安城里,男女老少都以斗鸡为乐,没钱的就玩假鸡。

有一次,皇帝出游的时候,在云龙门道旁看见了贾昌正在玩木鸡。皇帝一看这小孩儿挺有意思,就召他入宫,让他也成了鸡坊里的小孩儿,吃穿用度都由右龙武军负责。你别看这贾昌才三尺高,可他一进鸡群,就像进了自家后院似的,那些鸡啊,不管是壮的还是弱的,勇的还是怯的,什么时候该喂食,什么时候该喂水,什么时候生病,他全都知道。他还能举起两只鸡来,让那鸡乖乖听话,就像指挥人一样。鸡坊里的谒者王承恩把这事儿告诉了玄宗皇帝,皇帝一听,就把贾昌召到殿庭试了一试,结果贾昌的表现完全符合皇帝的心意。当天,皇帝就任命贾昌为那五百名小孩儿的头儿。贾昌这人还特别忠厚老实,做事儿也细心,皇帝非常喜欢他,赏赐的金银绸缎,每天都往他家送。

开元十三年的时候,皇帝带着三百只鸡去东岳封禅,贾昌也跟着去了。后来,他爹贾忠在泰山下死了,贾昌就按照儿子的礼节,把老爹的尸首运回雍州安葬。县官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丧葬用具和丧车,让他坐着传车从洛阳道回家。到了十四年三月,贾昌穿着斗鸡服,在温泉宫见到了玄宗皇帝。那时候,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神鸡童”了。人们都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钜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

昭成皇后当年在相王府里,于八月五日诞下圣子,这便是日后的中兴之主。为了庆祝这个日子,特地将它定为千秋节,每年到了这天,皇上就会恩赐全天下的老百姓牛肉美酒,狂欢三天,称之为“酺”。而皇宫内,更是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每年都如此。有时候,还会在洛阳城再来一次大酺。

每逢元旦和清明节,皇上总喜欢带着众人到骊山去游玩。到了千秋节这天,更是热闹非凡,各种乐器齐鸣,六宫嫔妃全都跟随在皇上身边。贾昌,这位昔日的“神鸡童”,如今也换上了华丽的服饰,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着锦袖绣襦袴,手持长鞭,在道路两旁为皇上开路。而那些经过训练的斗鸡,整齐地站在广场上,眼神犀利,仿佛随时准备听从贾昌的指挥,一展雄风。

只见贾昌一挥鞭,那些斗鸡便如同听到了号令一般,振翅欲飞,磨喙砺距,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进退之间,都有规矩,仿佛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一般。当比赛结束时,胜者昂首挺胸,败者则垂头丧气,跟着贾昌一行,像雁阵般有序地返回鸡坊。

此外,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如角力、万夫相扑、跳剑寻橦、蹴球踏绳等,看得人眼花缭乱。而那些在竿子上表演舞蹈的艺人,却因为太过紧张,脸色苍白,迟迟不敢上场。看来,他们可不是那些驯鸡高手的对手啊!

二十三年后,玄宗皇帝为儿子娶了梨园弟子潘大同的女儿为妻。婚礼当天,新郎佩戴着御赐的玉佩,新娘则穿着绣有精美图案的礼服,都是从皇宫里拿出来的。贾昌的儿子至信、至德也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到了天宝年间,贾昌的儿媳妇潘氏因为歌舞出众,得到了杨贵妃的赏识。这对夫妇在宫中受宠四十年,恩宠不衰,可见他们的技艺和心机都不简单啊!

话说皇上出生于乙酉鸡年,因此他对斗鸡情有独钟,甚至让人穿着朝服来斗鸡。这看似只是娱乐,却预示着太平盛世的终结。可惜皇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十四年后,胡人入侵,洛阳沦陷,潼关失守。皇上仓皇逃往成都,贾昌也随驾护卫。在逃难过程中,贾昌不幸受伤,只能拄着拐杖逃入南山。每当到了斗鸡的日子,他就会朝着西南方向大哭一场,以寄托对往日的思念。

当年安禄山在京城朝见时,曾在横门外见过贾昌。后来安禄山叛乱,占领了两京,他出千金悬赏捉拿贾昌。贾昌不得不改名换姓,躲进寺庙里,每天敲钟念经,以求佛祖保佑。

直到太上皇回到兴庆宫,肃宗在别殿即位,贾昌才得以回到故乡。然而他的家已经被兵士掠夺一空,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他衣衫褴褛,再也不能进入宫廷了。

第二天,他走出长安南门,在路上意外遇到了妻儿。只见他们脸色菜黄,衣衫褴褛。儿子背着柴火,妻子抱着破旧的棉絮。贾昌见状,悲痛欲绝,与家人在路上痛哭失声。

此后,贾昌便在长安的一座佛寺里长住下来,跟随大师学习佛法。大历元年,他依附于资圣寺的大德僧运平,住在东市海池旁,还立了一座陀罗尼石幢。他不仅能书写姓名,还能阅读并理解佛教经典中的深奥道理。他用善心感化着市井之人,建造僧房佛舍,种植美丽的花草树木。白天他培土种树,浇水灌竹;夜晚则在禅室里修行悟道。

建中三年,僧运平圆寂。贾昌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的舍利塔安放在长安东门外镇国寺的东侧。他还在塔下亲手种植了百株松柏,并建了一座小屋居住。每天早晚,他都会焚香洒扫,侍奉师父如同生前一般。

在顺宗爷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他出手阔绰,一下子掏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给贾昌建了一座大师影堂和斋舍。不仅如此,他还搞了个外层建筑,让那些流浪汉住进去,靠打工挣钱。这贾昌呢,也是个有性格的主儿,他每天就靠一杯粥、一升浆水过活,睡的是草席,穿的是棉絮衣服。除了这些基本开销,他把剩下的钱全捐给了佛祖。他老婆潘氏后来也神秘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到了贞元年间,贾昌的大儿子至信,穿着并州的铠甲,跟着大司徒燧爷一块儿进宫朝见皇帝。他顺便还去了长寿里看望老爸。可你猜怎么着?贾昌见到儿子就像见到陌生人似的,直接把他轰走了。没过多久,二儿子至德也回来了,他在洛阳卖丝绸,经常往返于长安和洛阳之间。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些金银绸缎孝敬老爸。可贾昌呢,还是一样的不领情,把儿子给拒之门外。最后这俩儿子都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哎,这贾昌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就像一部悬疑小说里的主角,让人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话说回来,这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么离奇,就像这“元和”二字一样,充满了无尽的变数和未知。

话说有一天,颍川的陈鸿祖带着几个好友出了春明门,突然眼前一亮,只见竹林柏树郁郁葱葱,一股香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们下马一看,原来是一位名叫贾昌的老者正在塔下烧香祈福。几人便上前与贾昌攀谈起来,这一聊不要紧,他们竟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陈鸿祖见贾昌谈吐不凡,便邀请他到自己的斋舍里住上一宿,两人彻夜长谈。贾昌说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曾经以斗鸡为业,深受皇上的喜爱,被养在外宫中。他虽然对朝廷大事一无所知,但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告诉陈鸿祖的。

贾昌说,他亲眼见过黄门侍郎杜暹出任碛西节度使,摄御史大夫,用威严来震慑远方;还见过哥舒翰镇守凉州,下石堡、戍青海城、出白龙、逾葱岭、界铁关,总管河左道,七命才摄御史大夫;又见过张说领幽州,每年入关时,总是拉着满载庸调缯布的大车,浩浩荡荡地进入关门,把这些东西输送到王府,供后宫玩乐之用。他还提到河州敦煌道每年屯田,充实边粮,余粮转运到灵州,再通过黄河漕运到太原仓,以备关中凶年之需。而关中的粟米,则储藏在百姓家中。每当皇上巡游五岳时,随从官员的千乘马骑,都不会向百姓索取食物。

陈鸿祖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感叹贾昌的见识广博。接着,贾昌又说起自己年轻时在都市间行走,见到有卖白衫白叠布的,还有人在街头巷尾禳病,用皂布一匹作为法物,但价格昂贵买不起,最后只能用幞头罗代之。而现在,他拄着拐杖出门,走在街头巷尾,却看到穿白衫的人寥寥无几,难道天下的人都去当兵了吗?

贾昌还提到,开元十二年时,朝廷选拔官员注重实际经验,三省侍郎有缺额时,先考虑曾任刺史者;郎官有缺额时,先考虑曾任县令者。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三省郎吏中,有理刑才名的人都被派去刺郡或镇县了。他自己住在大道旁,经常看到郡太守在此休息马匹,他们都对朝廷的淘汰制度感到不满。

说到这里,贾昌不禁流下泪来。他继续说:“上皇北臣穹庐,东臣鸡林颡,南臣滇池,西臣昆夷,三年一次朝会。朝觐的礼仪和恩泽,都让他们穿着锦絮,吃着酒食,然后让他们回去处理自己的事务,都城里没有留下外国宾客。现在北胡与京师杂居,娶妻生子,长安中的少年都有了胡人的心态。你看看现在的首饰、靴服,都与以前不同了,这难道不是物妖吗?”

陈鸿祖听完贾昌的话,默然无语,心中暗自思考。他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悄然改变,而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变化呢?

十四

话说这王洙啊,是个挺有学问的前进士,老家在琅琊。他元和十三年春天考上了进士,还曾经在邹鲁那边的名山上苦读过。这王洙自己说,四年前,他跟着大家一起进贡,晚上在荥阳的一个客栈落脚。结果遇到了个彭城的秀才,叫成自虚。这成自虚啊,因为家里有事儿,没能参加考试,准备回老家去。俩人在客栈里一聊天,发现还挺投缘的。

这成自虚啊,字致本,说话挺有意思,还聊到了他亲眼见过的一些奇怪事儿。他说啊,那年十一月八日,他往东回家(那时候是元和八年),第二天就到了渭南县。那时候天气阴沉,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县宰黎谓留他喝了几杯酒,他觉得自己骑的马挺壮实的,就让仆人和行李先去赤水店等着,他自己就慢慢溜达着。

他一出县城的门,就觉得阴风阵阵,雪花漫天。没走几里路,天就快黑了。他的仆人和行李都先走了,路上也没别的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他顺着东阳驿南边的路,找赤水谷口道,离驿站也就三四里地的地方,有个下坡,树林里月光隐约,能看见个佛庙。

成自虚心想,这佛庙里应该有和尚住着,他可以去求求和尚收留他。于是他牵着马就进去了。进去以后才发现,北边有几间空屋子,黑灯瞎火的。他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喘气的声音,就把马拴在西边的柱子上,连声问:“院主和尚,今晚能不能行行好收留我啊?”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回答:“我是个生病的和尚,叫智高。刚才我的仆人去村里传教去了,没法点灯。这么大的雪,又这么晚了,你是谁啊?从哪儿来的?这儿附近都没人家,你怎么过啊?你要是不嫌弃我病歪歪的,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至少不用在外面挨冻。我这儿还有点草料,你可以拿去用。”

成自虚一听,也没别的办法了,就挺高兴的。他又问智高:“高僧您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住在这儿啊?您俗家姓什么啊?既然您收留了我,我也得知道知道您的来历啊。”

话说,这位道长自称俗家姓安,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便随着缘分来到了咱中国。他刚到这里不久,房子院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我这秀才就突然造访了,也没啥好招待的,希望别见怪。

成自虚跟这位高公聊得火热,一下子就把之前的疲惫都忘了。他对高公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传说里的宝藏之城并不是瞎编的,高公您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啊!您的家族,一定有着能降服人心的教义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几个人一起走过来了,还听到有人说:“雪下得真好,师傅在吗?”

高公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有人说:“曹长您先请。”

另一个人说:“朱八丈应该先走。”

还有人说:“路这么宽,曹长您不用这么客气,一起走就行。”

成自虚心里暗喜,人多热闹,胆气也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好像都进来了,坐在了屋子的一角。其中一个人问高公:“师傅,这里有客人吗?”

高公回答:“刚来了个客人,打算在这儿过夜。”

成自虚迷迷糊糊的,看不清这些人的样子,只隐约看到最前面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皮大衣,背上和肋部还有补丁。那个人先开口问成自虚:“客人你怎么冒着大雪,大晚上跑到这儿来了?”

成自虚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那个人又问成自虚的姓名,成自虚回答说:“我是进士成自虚。”

成自虚也接着说:“现在这么黑,看不清大家的脸,以后跟子孙说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请大家各自报一下官职和姓名吧。”

然后就听到一个人说:“我是前河阴转运巡官,试左骁卫胄曹参军卢倚马。”

另一个人说:“我是桃林来的,副轻车将军朱中正。”

又一个人说:“我姓敬,名字里有个去字。”

还有一个人说:“我姓奚,名字里有个锐字。”

这时,大家都好像坐下了。一开始是因为成自虚要参加考试,卢倚马就顺便跟他聊起了文章。卢倚马说:“我小时候,就听过人家吟诵师傅您那首聚雪为山的诗,现在还记得呢。今晚这雪景,就跟诗里写的一样,师傅您还记得那首诗吗?”

高公问:“那首诗是怎么说的?你试试看能不能背出来。”

卢倚马就开始背:“谁家扫雪满庭前,万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觉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几年。”

成自虚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公这才解释说:“那雪山其实是我老家的山,以前偶然看到小孩子堆雪,堆得像个小山似的,我看着就想起了远方的家乡,心里挺伤感的,就写了那首诗。曹长你真是聪明,怎么还记得我以前的拙作呢?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差点忘了。”

卢倚马谦虚地笑道:“道长您真是世外高人,行走四方,超然物外,道德高尚,简直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像我这样的后生小子,只能望尘莫及,哪敢仰望您的高远境界呢?我今年春天因为公务来到城里,可我这人天生迟钝,加上京城里开销大得吓人,简直快把我逼疯了。每天忙忙碌碌,虽然日夜操劳,但收入微薄,压力山大,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法。最近,本院给我安排了个虚职,想让我轻松点,我也正求之不得呢。昨晚我在长乐城下找地方住,心里不禁感叹自己就像只劳碌的尘中蚂蚁,突然就有了归隐山林、当个野鹿的念头。于是,我写了两首打油诗,本来是想跟朋友们分享,但一直没敢开口。怕大家笑话我。”

成自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哎呀,今晚真是有幸,能听到卢兄的佳作!”

卢倚马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这点微末之技,在道长这样的文学大师面前,哪敢献丑啊?”

成自虚可不管这些,一个劲儿地央求:“卢兄,你就念一念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卢倚马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长安城东洛阳道,车轮不息尘浩浩。争利贪前竞着鞭,相逢尽是尘中小。日晚长川不计程,离群独步不能鸣。赖有青青河畔草,春来犹得慰羁情。”

大家一听完,纷纷喝彩:“好诗!好诗!”

卢倚马却还是谦虚得很:“哪里哪里,拙作拙作。”

朱中正这时候插话了:“我听说北方那些粗犷的汉子们,都特别喜欢道长您的诗。现在咱们这可是在颖川啊,刚才听了卢曹长的朗诵,真是让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道长您的新作一定不少,能不能赏脸念几首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高公笑着摆摆手说:“这事儿咱们改天再聊吧。”朱中正却不肯罢休:“这么多名人都在这儿,道长您就别吝啬了,露两手呗。咱们高谈阔论,可是难得的盛事。这儿离市集又远,夜深了也找不到吃的喝的,咱们主客之间礼数不周,实在惭愧得很。咱们都等着道长您开金口呢,您要是藏着掖着,咱们这些宾客岂不是要饿肚子到天亮?那多不好意思啊!”

高公听了,哈哈大笑说:“我听说好故事可以让人忘了饥渴,就像八郎你,总是那么乐于助人,做事有板有眼,攻城略地、慰劳将士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不过啊,十二因缘都是从酒杯里生出来的,茫茫苦海,烦恼无穷。咱们到底在哪儿能找到菩提智慧?又该怎么跳出这火坑呢?”

朱中正想了想,回答道:“依我看,重蹈覆辙,轮回在恶道之中,因果报应,可是明明白白的。修行悟道,这才是咱们要做的。”

高公又是一阵大笑,说:“佛教讲究清净,修行成功了就是正觉,正觉就是成佛。八郎你刚才说的话,深得佛理啊。”

卢倚马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成自虚趁机说:“朱将军刚才再三请道长您展示新作,我这心里也痒痒的,特别想开开眼。道长您不会因为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是您门下的弟子,就小瞧我吧?您这气质非凡,才思敏捷,肯定能写出惊艳一时的佳作。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吟一两首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吧?”

高公笑着说:“秀才你真是执着啊,我本来不想拂了你的好意。不过我这身体有残疾,又老又弱,早就把书读荒废了,写诗作词可不是我的强项。这都是朱八那小子故意揭我的短。不过呢,我病中偶尔写了两首自述诗,你们愿意听吗?”

大家齐声说:“愿意!”

于是高公开始吟诵他的诗:“拥褐藏名无定踪,流沙千里度衰容。传得南宗心地后,此身应便小双峰。为有阎浮珍重因,远离西国赴咸秦。自従无力休行道,且作头陀不系身。”

众人听着去文的叙述,纷纷点头称赞,仿佛置身在一场精彩的讲述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去文突然在座位上说道:“想当年,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于山阴,到了门口就返回,传下了那句‘何必见戴’的佳话。当时人们都称赞他的随性洒脱,如今看来,成君你以文会友,简直可以媲美袁安、蒋诩的雅集。我年轻时,也曾有过一股英气,特别喜欢打猎,骑着马儿在田野上驰骋。我家乡在长安的东南边,靠近御宿川。我曾经写过一首咏雪的诗,献给曹州房,结果被他夸赞了一番。我还记得诗中有一句:‘爱此飘摇六出公,轻琼洽絮舞长空。’献完诗后,曹州房对我的诗赞不绝口,但他说:‘你称雪为公,是否有些过于拘谨呢?’我便引用古人称竹为君的例子来反驳他,曹州房顿时哑口无言。不过话说回来,曹州房本就不是个懂诗的人,他曾经跟我说过:‘难得臭味相同。’这话倒也不假。现在他远在外地做官,我们相隔数千里。这段时间天气寒冷,他还得依仗身边的人来照顾。哎,说到这,鲁国没有君子,这话是从哪儿来的呢?”

锐金在一旁插话道:“去文兄,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好久没见苗生了,他去哪儿了呢?”

去文回答说:“已经十多天没见了,不知道苗子现在在哪儿。”

去文又接着说:“他应该也不会走远。知道我们在这儿聚会,他应该会赶过来的。”

话音刚落,苗生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去文假装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如愿以偿啊。”

去文于是把苗生介绍给成自虚,成自虚先报了自己的姓名,苗生则说:“我叫介立,姓苗。”

主客之间的寒暄之语络绎不绝。锐金在一旁打趣道:“这时候倒是开始吟诗了,各位都来吧,我这个小奚人也想凑凑热闹,你们说我的诗病又犯了,怎么办呢?”

成自虚笑着说:“之前听奚生说你的才情非凡,怎么现在还藏着掖着,真是让人失望啊。”

锐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几步,说:“那我就献丑一下,给大家讲几个笑话吧。”

于是他念起了自己最近写的三首诗:“舞镜争鸾彩,临场定鹘拳。正思仙仗日,翘首仰楼前。养斗形如木,迎春质似泥。信如风雨在,何惮迹卑栖。为脱田文难,常怀纪涓恩。欲知踈野态,霜晓叫荒村。”

锐金吟完诗后,黑暗中传来一片称赞声,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诗意。高公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贤才,可别小看了朱将军,这位武将不仅精通兵法,还善于吟诗作文。看他一直默默不语,恐怕是在心里默默评价我们呢。再说,成君远道而来,我们这一晚上的相聚,就像佛门所说的多生有缘,就像宿鸟同栖一棵树。咱们何不趁此机会,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话题呢?”

中正站起身来,打趣道:“师丈这话,简直是给我设下了荆棘啊。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我哪敢不从命呢?不过话说回来,卢探手这家伙做事总是自找麻烦,这可怎么办?”

高公摆摆手,笑道:“请各位稍安勿躁,静听下文。”

中正随即吟出一首诗:“乱鲁负虚名,游秦感宁生。候惊丞相喘,用识葛卢鸣。黍稷滋农兴,轩车乏道情。近来筋力退,一志在归耕。”

高公听完后,赞叹道:“朱八的文采如此出众,却还未得到应有的官职,真是可惜了。那些负责选拔人才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真是太不公平了。”

倚马在一旁插话道:“扶风二兄,可能是有些事情牵绊住了他。我家的那匹龟兹马最近特别躁动,喜欢热闹,讨厌安静。它一兴奋起来就喜欢狂奔,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次聚会它没来,真是遗憾啊。”

去文对介立说:“胃家兄弟,你们住得也不远,怎么总是见不着面呢?古人说‘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却总是心不在焉。看来我得亲自写封信邀请你了,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

介立笑道:“我本来也想去找胃大去聊聊,但刚才讨论诗文太投入,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时间。既然你这么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就去胃家一趟,很快就回来。如果方便的话,我还可以拉上胃家的兄弟一起来,怎么样?”

大家都表示同意。介立便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去文在众人面前悄悄议论介立:“这家伙,真是个愣头青。听说他挺清廉的,善于管理仓库。不过长得嘛,就像蜡姑一样丑,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啊。”

介立和胃氏兄弟一同到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讨论他们。介立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袖子一挽,大声说道:“我介立天生就是斗伯比的后裔,直接继承了楚国的远祖棼皇茹的姓氏。我们家族分出了二十个族群,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祭祀典礼,这可是《礼经》里都有记载的。你们怎么能因为敬去文的一句话,就把我这个盘瓠的后代说得一无是处呢?真是岂有此理!我若不露一手,你们还以为我只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呢。今天我就当着师丈的面,念一首恶诗给你们听听,看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瞧我!”

说完,介立便念道:“为惭食肉主恩深,日晏蟠蜿卧锦衾。且学志人知白黑,那将好爵动吾心。”

自虚听完后,连连赞叹。去文却不以为然,说道:“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其实是春秋时向戌的后代,你说我是盘瓠的后代,简直就像把辰阳比房混为一谈,这对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中正看两家争吵不休,心里很是着急,便说道:“我愿意做个和事佬,平息你们的纷争,可以吗?想当年我逢丑父和向家的棼皇在春秋时期还是盟友呢。今天座上有这么多名客,你们两个何必在这儿互毁祖宗呢?要是被成公听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我们还是好好吟诗吧,别再吵了。”

于是介立便带着胃氏兄弟与自虚相见。初次见面,介立显得有些紧张,而胃氏兄弟则显得从容不迫。长兄胃藏瓠,次兄藏立,两人走到自虚面前,自虚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藏瓠又向众人打招呼道:“各位兄长、弟弟,幸会幸会。”

介立见状,便在众人面前夸赞胃氏兄弟:“他们虽然隐居在乡野之间,但名声却传遍了名门望族。他们与天上的星辰一样璀璨,与我们亲密无间,肝胆相照。更何况,秦地的八水汇聚于此,贯通了天府之国。我听说弟弟最近写了一首题旧业的诗,时人赞不绝口,能否让我一饱耳福呢?”

藏瓠谦虚地说道:“小弟不才,有幸参加这次盛会,与各位才子共聚一堂。本想吟咏几句,却又怕出口不逊,辱没了各位的耳目。既然大家这么期待,那我就献丑了。诗曰:‘鸟鼠是家川,周王昔猎贤。一従离子卯(鼠兔皆变为猬也),应见海桑田。’”

介立听后,连声称赞:“弟弟日后必定名扬四海,只要公道自在人心,你的文采就不会被埋没。”

藏瓠谦虚地回应:“小弟只是乡野之人,有幸能与各位才子共聚一堂,已是莫大的荣幸。兄长太过夸赞了,小弟愧不敢当。”

座上的客人们听了都笑了起来。这时,自虚正忙着聆听各位客人的佳作,无暇顾及自己的诗文。他感慨道:“各位的才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是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

中正却以为自虚在讥讽他们,便悄悄地离开了。高公见状,问道:“朱八怎么突然就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倚马笑着解释道:“朱八家族世世代代与炮氏有仇,他大概是听不惯我们说‘发硎’这个词,所以就走了。”

自虚一边谢绝,一边心里暗自嘀咕。这时,去文独自和自虚聊了起来,他对着自虚说:“人啊,有时候得学会能屈能伸,君子更得明白什么时候该坚守原则,什么时候该灵活变通。就像猛虎摇尾求食,那是因为它看到了机会,或者为了向知己表达忠诚,不能因为主人品德不佳,就放弃这种道义。我虽然不才,但也有两首诗想献给你。诗里写道:‘事君同乐义同忧,那校糟糠满志休。不是守株空待兔,终当逐鹿出林丘。’‘少年尝负饥鹰用,内愿曾无宠鹤心。秋草殴除思去宇,平原毛血兴従禽。’”

自虚听得连连点头,对去文的才华赞不绝口,几乎忘了昨夜受冻的苦楚。正当他想要自夸一下自己的诗作时,突然听到远处寺庙的钟声响起。钟声渐渐消失,自虚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风雪透窗而入,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他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声呼问,却无人回应。自虚心神不宁,不敢轻易上前查看。

他退后几步,寻找自己的马匹,发现马儿正静静地站在屋子的西角,鞍鞯上覆盖着雪花,马儿则咬着柱子站立着。正在犹豫间,天色渐亮,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了。自虚注意到屋子北墙下有一只橐驼,它贴着肚子跪着,耳朵和嘴巴都露在外面。自虚想起昨夜的怪异经历,决定仔细搜索一番。

他走到屋子北面的轩廊下,又看到一只瘦弱的乌驴,脊背上有三处磨破的地方,白色的毛发几乎快要长满了。他抬头望向屋子北面的拱形屋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鸡蹲在那里。再往前走,到了供奉佛像的屋子塌座的北面,有一片空地,大约有几十步宽。窗户下都有彩绘的痕迹,当地人曾把长长的麦穗堆积在这里。自虚看到一只大花猫躺在上面,不远处还有一个装田浆的破瓠和一个牧童丢弃的破笠。自虚用脚踢了踢破笠,果然发现了两只刺猬,它们蠕动着身体。

自虚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他又累又饿,受了一夜的冻,实在受不住了。于是他拉起马缰,抖掉马身上的雪花,上马离去。他绕着村子向北走,经过一个柴草栏和旧菜园时,看到一头牛倒在雪地里吃草。再走不到百步,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堆粪施肥。自虚经过时,一群狗狂吠不止,其中有一只狗毛色奇特,裸露无毛,它斜眼看着自虚。自虚驱马前行了很久,遇到一个老头,他正打开荆条编成的门扉,清晨起来扫雪开路。自虚停下马来询问,老头说:“这里是老朋友右军彭特进的庄子。郎君昨晚怎么会在这里过夜?你的行李好像迷路了。”

自虚说起昨晚的所见所闻,老头惊讶地拿着扫帚说:“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昨晚风雪交加,庄子里有一只病橐驼,怕它冻死,就把它盖在佛屋北边。几天前,河阴官府运货路过,有一只疲惫不堪的驴子无法前行。我可怜它还没死,就用一斛粟换了下来,也没有拴住它。栏中的瘦牛都是庄子里的。听了你的话,真不知这些动物怎么会如此作怪。”

自虚说:“昨晚我的马鞍和行李都丢了,现在又饿又冷,事情复杂难以一一细说。”说完,他策马疾驰而去。到了赤水店,见到仆从,他们惊讶于主人失踪,急忙四处寻找。自虚心情沉重,像是丢了魂一样过了好几天。

十五

在繁华的长安城中,有一位名叫窦乂的少年,年方十三,他的姑妈们都是朝廷显贵,他的伯父更是身居高位,担任过工部尚书、闲厩使和宫苑使等职,家族在嘉会坊拥有一座气派的庙院。窦乂与其好友张敬立一同赴任安州长史,卸任后返回京城。安州特产丝绸鞋,敬立带回十几双分赠亲戚,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挑选,唯有窦乂不为所动。最后剩下一双稍大的鞋子无人选择,窦乂才恭敬地接受,并未解释原因,谁也猜不透他心中藏着怎样精明的商业计划。原来,他将这双鞋拿到市场上卖了五百钱,秘密存起,接着又偷偷打造了两把锋利的小铲子。

五月的长安,满天飘洒着榆荚,窦乂收集了一斛多。他找到伯父,借用庙院来“修炼学业”。伯父欣然应允。窦乂白天在庙院里忙碌,夜晚则悄悄借宿在褒义寺法安上人的禅房。他用那两把小铲子在庙院空地上挖出一条条细密的沟槽,沟中铺满了榆荚,雨水滋润下,这些榆荚迅速生长起来。到了秋天,榆树苗已经密密麻麻地长到一尺多高,数量达千万株。次年,榆树苗已长至三尺多高,窦乂便挥舞着斧头,精心修剪多余的枝丫,留下整齐且笔直的部分。他还巧妙地将修剪下的树枝捆绑成束,趁着秋雨连绵的日子,每束能卖出十多钱的好价钱。

又过了一年,窦乂继续利用原有的榆树沟引水灌溉。到了秋天,榆树已茁壮成长,有的直径甚至如同鸡蛋般大小。窦乂再次精选出最优质笔直的树木,砍伐出售,收益翻了几番。五年之后,那些大树已足够做房屋的椽子,他卖掉一千多根,赚得了三四万文钱。庙院中尚存的大树,不下千余棵,全都适宜制作车辆。这时,窦乂的身家已然破百贯。

从此,窦乂开始在市场上购买蜀地产的青麻布,裁剪成块,雇佣人缝制小布袋。他又购置了一批内乡新麻鞋,放在庙院中不出售。每天,他给长安各坊的小孩以及金吾卫家中子弟分发三个饼、十五文钱,以及一个小布袋。冬天时,让他们捡拾槐树籽装入布袋。短短一个月,就收集了满满两大车槐树籽。窦乂还让孩子们捡拾破旧麻鞋,每三双旧鞋可以换取一双新麻鞋。消息传出,人们纷纷送来破麻鞋,几天之内他就收集到了上千双。随后,窦乂将榆木中的车轮材料卖出,又赚得百贯之余。他雇佣日工,在崇贤坊西门外的溪水中清洗破麻鞋,晒干后储存于庙院中。同时,他又收购了坊门外堆积的碎瓦片,让人洗净泥沙后运回庙中。接着,窦乂准备了五台碾石和三台舂米碓,购入几石油靛,请来厨师负责煮饭烧火。大量雇佣日工,让他们将碎麻鞋和碎瓦片研磨成粉,用粗布过滤后,混合槐树籽和油靛,日夜不停地搅拌捣烂,直到形成可塑性较强的糊状物,然后由工匠揉捏成形,制作成长约三尺、直径三寸的蜡烛坯,堆叠起来足有一万多根,称之为“法烛”。

建中初年的那个六月,京城突降瓢泼大雨,积水淹没车辙,街头巷尾车轮难觅。机智的窦乂于是趁势推出了自家的“法烛”,每根定价一百文,因其燃烧效能卓着,相当于普通柴薪数倍,顿时热销。窦乂因此再度积累了丰厚的利润。

早些时候,在西市秤行南边,有个名为“小海池”的洼地,面积约有十余亩,污水横流,脏乱不堪,位于酒楼之下,成了各种垃圾的聚集地。窦乂突发奇想,决定将其买下。原主人对这片土地的价值摸不着头脑,窦乂以三万钱顺利成交。取得地权后,窦乂在池边竖起了标志杆,挂上了彩旗。围绕池塘设立六个或七个摊位,售卖煎饼和简易棚子,并发起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召集小孩扔瓦砾,击中标杆上的彩旗者,即可得到煎饼团子作为奖赏。不到一个月,东西两街的小孩蜂拥而至,投掷的瓦砾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池塘。窦乂随即着手规划改造,建造了二十间店铺,占据交通要道,每日进账数千,经营得心应手。如今,那些店铺仍矗立在那里,被人们称为“窦家店”。

此外,窦乂曾遇到一个叫米亮的胡人,因饥饿寒冷而落魄。窦乂见到他总是慷慨解囊,连续七年不间断给予资助。有一天,米亮再次出现在窦乂面前,感恩涕零地表示:“米亮总有一天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正当窦乂悠然在家的时候,米亮前来告知:“崇贤里有一处小宅正在出售,售价二百贯,窦大郎您应该尽快买下来。”

窦乂听从建议,拿出多余的钱在柜坊兑换现银,及时完成了交易。签订契约那天,米亮神秘兮兮地告诉窦乂:“我善于鉴赏玉石,曾经发现那座宅子里隐藏着一块奇特的石头,鲜为人知,其实是一块于阗玉的捣衣砧,您买了它定能大发横财。”

窦乂起初并不相信,但米亮坚持说:“去延寿坊找个玉匠鉴定一下吧。”

玉匠一看,震惊不已:“这是稀世珍宝啊!雕琢后可以制成二十副腰带扣,每副价值百贯,总计可达三千贯文。”

窦乂按照玉匠的建议进行加工,果然得到了数百倍的回报。此外,还收获了一些合子、饰品等各类玉器,变卖后又赚了数十万贯。为了答谢米亮,窦乂将那座宅子的原始地契赠给了他,并让他居住于此。

另一桩事发生在李晟太尉府前的一座小宅,据说这里闹鬼频繁,只售二百十贯,窦乂果断买入。他将宅子拆毁,将建材堆放一边,平整土地种起了庄稼。而太尉府邸旁边恰好有一座小楼,经常俯瞰这块地。李晟有意将这片地合并用于练习击球。一日,他派人询问窦乂是否愿意出售。窦乂坚决拒绝,声称自己另有用途。

等到休假那天清晨,窦乂带着宅契亲自拜访李晟,向他解释:“我当初买下这座宅子,本来是想送给亲友居住,但怕影响到太尉府的安宁,毕竟贫穷人家难以在此安居乐业。我看这块地宽敞开阔,正适合用来练习骑射。现在我愿意将宅契献给您,希望您能接纳。”

李晟听后大喜,私下询问窦乂是否需要帮助。窦乂婉拒:“不敢劳烦您,只是担心将来万一有困难,还得来求助于您。”

李晟愈发对窦乂刮目相看。窦乂立刻行动起来,指挥人马将那块地上的瓦砾木材清理干净,地面平整如镜,呈献给了李晟作为击球场。李晟在新建的场地尽情策马,对窦乂的慷慨之举赞不绝口。

窦乂转而又瞄准了两个市场上的五大商贾,他们个个资产丰厚。窦乂主动接近他们,开门见山地问道:“诸位大人,你们是否有子弟在外地任职或者在京城谋事呢?”

其中一个名叫金贾的商人回答窦乂:“窦大侠若能帮我们这些商人的子弟找到一份庇护之地,我们愿共同出资二万贯铜钱作为酬谢。”

窦乂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暗中收集了这些商贾子弟的名单,亲自拜访李晟,称他们是自己的亲朋故友。李晟十分高兴,将这些子弟分别安排到各地肥沃的土地和重要职位上。这一举措,又让窦乂收入了几万贯钱财。

崇贤里住着一位中郎将曹遂兴,他家堂屋前长了一棵大树,每年枝繁叶茂,妨碍庭院空间,却又担心砍伐会伤及房屋基础。窦乂得知此事后,特意登门拜访曹遂兴,指着那棵树问道:“中郎为何不舍得把它挪走呢?”

曹遂兴苦笑着说:“确实是个麻烦,主要是担心树根扎得太深,砍掉可能会影响到房屋结构。”

窦乂灵机一动,提出要买下这棵树,并保证:“我会妥善处理,不会损伤房屋分毫,而且会让这棵树神奇地消失。”

曹遂兴听闻此言,欢天喜地,接受了窦乂提出的五千文钱。窦乂找来熟练的木匠,商议砍伐方案,从树梢到树根,每段保留二尺多长,给予木匠丰厚报酬。之后,窦乂将锯好的木材和几百套陆博棋盘拿到市场上销售,又一次赚得盆满钵满。窦乂的精明和干练在这类事情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后来,窦乂年迈无子,他将自己的财产平均分配给了熟悉的亲朋好友。至于剩下的上千份产业,包括街西各大市场的千余贯资金,则委托给常住法安上人管理,无论何时何地,都可随时支取,窦乂也不计较利息。窦乂去世时已是八十多岁高龄,他在京城和会里有一处宅邸,弟弟、侄子和宗亲们依然居住在那里。他的孙子辈也还在世。

十六

唐朝中书舍人杜牧,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下笔如有神助,甫及弱冠之年,便一举夺魁进士科,紧接着又在制科考试中脱颖而出。这位杜牧先生年轻时潇洒不羁,尽管在官场中略懂规矩,但骨子里那份狂放不拘怎么也按捺不住。恰逢丞相牛僧孺调任扬州刺史,邀杜牧出任节度掌书记一职。杜牧除了办差事,主要业余活动就是游宴欢歌。扬州嘛,那可是人间天堂,每当夕阳西下,城中的歌舞场所,常常悬挂万盏红纱灯笼,照亮夜空,宛如星辰落地。九里长街,每隔三十步就有佳人如织,珠光宝气,摩肩接踵,恍若置身仙界。杜牧常穿梭其间,几乎每个夜晚都能找到欢乐的源泉。更有意思的是,牛僧孺暗中派遣了三十名士兵乔装打扮,悄悄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安全,这份用心良苦的关爱,杜牧却以为无人知晓。

杜牧自认为行事滴水不漏,走到哪里都能博得众人欢喜,每次交际都堪称心意相通。如此这般过了好几年。直至被召回京任命为侍御史,在中堂举行送别宴会时,牛僧孺特别对他进行了恳切的劝诫:“杜侍御风采出众,自然应当在仕途上畅行无阻,但我时常担忧你风流成性,过度娱乐可能会影响身体健康。”

杜牧闻言,一时自信满满地回应道:“承蒙关照,我一直都很注意自我约束,不至于让您过分操心的。”

牛僧孺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示意侍女取出一只小书箱。打开箱子,里面赫然陈列着一沓沓报告,全是那些街卒秘密汇报的关于杜牧行踪的文字记录。上面清楚写着:“某月某日晚,杜书记拜访某某家,一切安好。某月某日,杜书记在某某家宴饮,同样平安无事。”

面对这一箱详尽的“行踪报告”,杜牧尴尬至极,赶紧起身深深一揖,表达了内心的羞愧与感激。这件事也让杜牧一生铭记在心,所以在牛僧孺去世后,他亲自为其撰写墓志铭,极尽赞美之词,以此回馈牛僧孺当年的关怀之情。

后来,杜牧成为侍御史后,不久又被委派到洛阳工作。

话说那时,退休的李司徒愿享受着悠闲时光,家里养了一群声色俱佳的美女乐师,堪称当时的顶尖配置。洛阳城里有点名气的文化人都争相去拜访他。一次,李司徒大摆宴席,朝廷高官和社会名流无一缺席,唯独因为杜牧身为监察御史,大家都不敢轻易邀请他。然而杜牧却不甘寂寞,通过座上宾传达了自己的意愿,非要参加这场盛会。李司徒无奈,只得快马加鞭发出邀请。

宴会上,众人推杯换盏,正喝得兴起,杜牧才姗姗来迟。现场上百名技艺超群、貌美如花的女伶环伺左右,杜牧独自坐在南边,眼睛瞪得溜圆,逐一审视全场,连饮三大杯后,突然发问:“听说有个叫紫云的姑娘,哪位是?”李司徒手指之处,杜牧目光停留许久,然后慢悠悠地说:“果然名不虚传,能否割爱让我带走?”李司徒笑着低头,众美女也纷纷扭头窃笑。杜牧又自饮三杯,然后站起来朗声吟诗:“今日华堂盛宴启,哪位分司御史悄然而至?忽然狂言惊人耳,只见众美女瞬间齐回头。”杜牧显得豪放自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干扰他的雅兴。他自感年华渐逝,常写下感慨旧时的诗句:“行走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舞手中。三年扬州醉梦醒,只落得青楼薄幸名。”又有诗云:“泛舟漂泊多半空,十年韶华未负公。如今两鬓斑白卧禅榻,茶香轻扬伴落花风。”

到了太和末年,杜牧仗着御史身份,跑去辅佐沈傅师治理江西宣州。尽管每到一地都要游览一番,但他始终找不到归属感,因为他内心深处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地方。当他听说湖州风景秀美,美女众多,便心向往之,一心想要前往。

湖州刺史某乙与杜牧交情深厚,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杜牧一到湖州,某乙就为他举办了一系列私人宴会,四处游玩。凡是能请来的演艺女子,某乙都尽力满足杜牧的要求。杜牧仔细打量过这些女子后,摇摇头说:“的确美艳,但仍未达到完美。”

某乙洞察杜牧的心思,追问其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杜牧狡黠一笑,提出:“我想观赏一场水上表演,让全城的人都来看热闹,待人群齐聚之时,我就可以漫步其间,或许能遇见我心中的那位佳人。”

某乙一听,欣然同意。表演当天,两岸观众密密麻麻,直到傍晚,杜牧似乎仍未能寻得如意之人。就在即将散场之际,岸边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村妇领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杜牧一眼看去,脱口而出:“这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之前那些都不过是浮云罢了。”

杜牧让人告诉那女孩的母亲,想将她接到船上一叙。母女俩都非常害怕。杜牧安抚她们:“暂时不着急迎娶,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期限。”

村妇犹豫道:“若是多年后你违背承诺,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杜牧拍胸脯保证:“不出十年,我必定会来湖州当一把手。如果十年内我不来,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女儿的婚事。”

村妇答应了这个条件,杜牧还给予了重金作为订金,双方立下誓言后分别。自此,杜牧回到朝廷后,一直对湖州念念不忘,但因官职不高,一直不好意思提出来。不久,他又辗转多地任职,先后去了黄州、其他州,甚至还调到了睦州,但都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杜牧与宰相周墀关系很好,正好周墀当政,杜牧便多次写信请求周墀让自己去湖州任职。理由是他弟弟视力不好,想到江南寻求更好的治疗环境。

大中三年,杜牧终于得偿所愿,被授予湖州刺史一职。算起来,从他初次与那位女子约定,至今已过去了漫长的十四年。而那位女子,也早已按照约定,嫁给他人三年,并且育有三个孩子。杜牧一上任,便派人送去书信召唤她。女子的母亲畏惧杜牧会强行带走她的女儿,便带着三个小孙子一同前往见面。

杜牧质问那位母亲:“当年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何又要反悔呢?”

女子的母亲回答说:“当初咱们约定的是十年,十年内你不来,我才另嫁他人,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

杜牧听罢,取出当年的约定文书查看,低头沉思良久,叹息道:“这约定说得清清楚楚,硬是要违背恐怕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于是,杜牧并未强迫对方履行旧约,反而赠送厚礼,并以礼相待。他为此深感遗憾,写下一首自嘲诗:“踏春之路走得晚,不必为错过花期而惆怅。狂风吹落繁花满地红,绿叶葱郁时,枝头已挂满累累果实。”

故事至此,杜牧明白了有些美好只能留在记忆中,正如春天的花朵终究会凋零,而新的生命会在岁月流转中悄然绽放。尽管结局并非最初设想,但他也释然接受了生活的变迁,这首诗也成为流传后世的一段耐人寻味的传奇插曲。

十七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隋交替之际,杜子春这位小伙子可是个天生的闲云野鹤,家产嘛,那是跟他一点儿不沾边儿。他就爱个饮酒作乐,四处游荡,结果呢,家底儿全给他败光了。他跑去投靠亲戚朋友,可人家一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把他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那年冬天,杜子春穿着个破衣烂衫,饿得肚子咕咕叫,在长安城里瞎溜达。眼看天色渐晚,他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心里那叫一个慌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在东市西门那儿,他饿得脸色发白,冷得直哆嗦,抬头望着天,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小伙子,你这是咋了?有啥烦心事儿?”

杜子春一肚子苦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还愤愤不平地抱怨亲戚朋友们都不待见他。老人家听了,笑眯眯地问:“那你觉得多少钱能让你过上舒坦日子呢?”

杜子春想了想,说:“三五万吧,应该差不多了。”

老人家摇摇头:“不够。”

杜子春又想了想:“那十万呢?”

老人家还是摇头:“不够。”

杜子春开始有点急了:“那百万总行了吧?”

老人家依然摇头:“不够。”

杜子春一咬牙:“三百万!”

这回老人家终于点了点头:“嗯,这数目还差不多。”

说着,老人家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币,递给杜子春:“这钱你先拿着用,明天中午,我在西市波斯邸等你,别忘了时间。”

第二天,杜子春按时赶到西市波斯邸,老人家果然在那儿等着他,给了他整整三百万。老人家没告诉杜子春自己叫啥名儿,转身就走了。

杜子春一下子成了大富翁,那心气儿又高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于是开始大肆挥霍。他穿着名牌衣裳,骑着高头大马,天天跟一群酒肉朋友胡吃海喝,唱歌跳舞,好不快活。可是呢,好景不长,一两年下来,那三百万就花得差不多了。他的衣服、车子、马匹,从贵的换成了便宜的,最后连马都骑不起了,只能骑驴;驴也骑不起了,只能走路。眨眼之间,他又回到了原点,跟个穷光蛋没啥两样。

话说杜子春这小伙子,又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这次他可是真的束手无策了,只能在市门口唉声叹气,简直比丢了钱包还郁闷。就在这时,那位神秘老人又出现了,他笑眯眯地握住杜子春的手,说:“哎呀,你这小子又落到这步田地了,真是奇了怪了!这次我再给你点钱,你看多少合适?”

杜子春一听这话,脸刷地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见他这样,也不着急,就逼着他给个数。杜子春只好尴尬地道歉,说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要多少。老人笑了笑,说:“那你明天中午还是到咱们约定的地方等我吧。”

杜子春虽然心里憋屈,但还是按时去了。这次老人给了他一千万!拿到钱的时候,杜子春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心想这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那些富豪们在他眼里都是小菜一碟。可是呢,钱一到手,他的心态又变了,又开始放纵自己,没多久,那一千万又花得精光,甚至比以前还穷。

有一天,杜子春又在老地方碰到了那位老人。这次他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老人见状,一把拉住他,说:“唉,你这小子,真是没长进啊!”说完,又给了他三千万,还说:“这次你要是再治不了自己的毛病,那你这辈子就真没救了。”

杜子春拿着钱,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自己这些年游手好闲,把家底都败光了,亲戚朋友也都疏远了他。可是这位老人却三次给他钱,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于是他对老人说:“您的大恩大德,我杜子春没齿难忘。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再让您失望了。”

老人听了,点点头说:“好,那你就去好好过日子吧。等你把事情都办妥了,明年中元节,你到老君双桧下找我。”

杜子春听从了老人的建议,把剩下的钱用来投资,在扬州买了百顷良田,建起了豪宅,还收留了很多无依无靠的寡妇,让她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甚至还帮亲戚们操办婚丧嫁娶,对待仇人也宽容大度。等他把这些事情都办妥了,就按时去了老人约定的地方。

只见老人正在两棵桧树下面悠闲地吹着口哨。他一见杜子春来了,就带着他登上了华山云台峰。他们走了四十多里路,来到了一处幽静雅致的住所。这里云雾缭绕,仙鹤飞翔,简直就像仙境一样。正堂中央有一个药炉,高九尺多,炉火熊熊,照亮了整个屋子。九个玉女围着药炉站着,青龙白虎分别守在前后。这时天色已晚,老人脱下了俗衣,换上了一身道士打扮。他拿出三颗白石和一杯酒给杜子春,让他快点吃下去。吃完后,老人又铺了一张虎皮在西壁上,让杜子春面向东坐下。他叮嘱道:“你千万别说话,不管遇到什么神仙、恶鬼、夜叉、猛兽、地狱,还是你的亲戚朋友来纠缠你,都不要理他们。你只管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心里别害怕,就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说完,老人就走了。

话说杜子春坐在庭院里,眼前只有一个巨大的陶瓮,里面装满了水,啥也没有。可就在他正琢磨着这水有啥特别之处时,那道士已经消失无踪。紧接着,庭院外突然响起了震天响的马蹄声和战鼓声,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集结。杜子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自称大将军的巨人,身高丈余,人马都披着金光闪闪的铠甲,简直亮瞎人眼。这位大将军身后跟着几百名亲卫,全都手持利剑,弓弩张满,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庭院。

“你小子是谁?敢不避让大将军?”亲卫们大声喝道,剑拔弩张,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杜子春左右看看,心想这什么情况啊?他啥也没说,结果那些亲卫们怒了,开始砍砍杀杀,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可杜子春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啥反应也没有。大将军见状,气得直咬牙,带着人马愤愤离去。

这还没完呢,紧接着,庭院里又冒出了猛虎、毒龙、狮子、蝮蛇等各种猛兽毒物,成千上万,咆哮着向杜子春扑来。可杜子春呢,依旧面色如常,一动不动。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中,水流汹涌,庭院里很快就积起了丈余深的水。杜子春坐在水里,却像没事人一样。

不一会儿,那大将军又来了,这回他带了牛头狱卒和一群奇形怪状的鬼神,还有一大锅滚烫的开水,直接放在了杜子春面前。大将军命令道:“快说你的姓名,我就放你走。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扔进这开水锅里!”

杜子春还是啥也没说。大将军火了,一把抓起杜子春,拖到台阶下,指着开水锅说:“快说姓名,不然我就把你扔进去!”

杜子春还是不肯说。大将军怒了,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又是鞭抽又是射箭,还把他扔进开水锅里煮,又放在火上烧。杜子春痛苦得几乎要晕过去,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时,杜子春的妻子哭着跑了过来,她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的一番心意都喂了狗了!现在你被这些鬼神折磨得这么惨,我求求你,就说一句吧!只要你肯开口,我就能救你的命啊!”

可杜子春就像没听见一样,还是啥也不说。大将军见状,气得直咬牙:“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来人,把他老婆带过来,看她能不能让他开口!”

于是,杜子春的妻子被带了过来。大将军命令手下用锉刀从她的脚开始,一寸一寸地锉。妻子疼得大声哭叫,可杜子春还是无动于衷。大将军彻底怒了:“这家伙真是个妖人!不能让他继续留在世上!来人,把他给我斩了!”

一声令下,杜子春的头颅滚落在地。他的魂魄被带到了阎罗王面前,阎罗王怒斥道:“你这云台峰的妖民,竟敢如此嚣张!来人,把他押入狱中,受尽熔铜、铁杖、碓捣、碨磨、火坑、镬汤、刀山、剑树之苦!”

于是,杜子春开始了他的地狱之旅。各种酷刑轮番上阵,简直比死还难受。可他心里一直记着道士的话,硬是咬牙挺了下来,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最后,狱卒告诉他罪已经受完了。阎罗王下令:“此人心肠阴险,不适合做男人,就让他变成女人吧!送到宋州单父县丞王劝家去!”

就这样,杜子春从地狱归来,却变成了一个女人。

话说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名叫子春,他生来就体弱多病,不是针灸就是吃药,几乎没停过。小时候还曾掉过火坑、摔过床,那叫一个痛苦啊,可他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慢慢地,子春长大了,容貌出众,简直可以说是倾国倾城,可惜啊,就是嘴巴里像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家里人都叫他“哑女”。那些亲戚邻居们,看他这样,就欺负他,各种侮辱,可子春呢,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始终不吭声。

话说同乡有个进士叫卢硅,他听说了子春的容貌,就心生爱慕,想娶他为妻。子春家里人以他哑巴为由拒绝了,可卢硅却说:“只要她是个好妻子,会说话又有什么用呢?还能免去那些长舌妇的叽叽喳喳呢。”就这样,卢硅备足了彩礼,把子春娶回了家。

几年后,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还生了个儿子。这儿子才两岁,就聪明得不得了。卢硅抱着儿子跟他说话,可儿子就像他老子一样,一言不发。卢硅急了,心想:“以前贾大夫的妻子看不起他,连笑都不笑。可后来看到他射雉那么厉害,也就原谅他了。现在我卢硅还不如贾大夫呢,我的文采可不只是射雉那么简单。你小子竟然还不说话,真是被你老子给鄙视了,我还要你这儿子何用!”

于是,卢硅一怒之下,抓起儿子的双脚,一头撞向石头,只听“咔嚓”一声,儿子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碎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子春看在眼里,心疼得要命,一时忘了自己的誓言,忍不住失声惊呼:“哎呀!”

这一叫可不得了,周围的喧哗声还没停下,子春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那个道士也站在他面前。这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只见道士的紫焰穿过屋顶,四周大火熊熊,整个屋子都被烧毁了。

道士叹息道:“哎呀,真是大错特错啊!”说完,他提起子春的头发,一把扔进了水瓮里。不一会儿,火就灭了。道士走到子春面前说:“你的心啊,喜怒哀乐惧恶欲都忘了,就是还差一个‘爱’字没忘。刚才你要是没叫出声,我的药就炼成了,你也能成仙了。唉,真是难得的好仙才啊!我的药可以重炼,可你的身体还留在这世上。努力吧,小伙子!”

说完,道士指了指路让子春回去。子春不甘心,强撑着走到炼丹炉前一看,炉子已经坏了,里面只剩下一根铁柱,粗得像手臂,长有几尺。道士脱下衣服,用刀子削起铁柱来。

子春回到家后,懊悔不已,责怪自己忘了誓言。他又开始自责,想要弥补过错。走到云台峰时,发现那里已经荒无人烟了,只好叹着气回家去。

十八

话说,有那么一对夫妻,樊氏夫妇,妻子樊夫人可是刘纲的得力助手。刘纲身居上虞县令一职,不仅是个治理有方的父母官,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术士。他能召唤鬼神,掌握各种变幻之术,只是平时深藏不露,别人都不知道。

刘纲治理政务,主张清静无为,简洁明快。结果,在他的治理下,政令畅通无阻,老百姓安居乐业,连水旱灾害、疫情都绕道走,年年都是大丰收。

闲暇之余,刘纲喜欢和樊夫人较量一下法术。有一次,两人坐在堂上,刘纲施展法术,一团火从东头烧起,把客人家的柴房给点了。樊夫人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火就灭了。

又有一次,院子里有两棵桃树,夫妻俩各施法术,让两棵树斗了起来。斗了半天,刘纲的那棵桃树明显不敌,几次想跑出篱笆外。刘纲不甘心,又试了试别的法术,比如吐口痰在盘子里,立马变成一条鲤鱼。樊夫人也不甘示弱,吐口痰就变成一只水獭,直接把鲤鱼给吃了。

有一次,夫妻俩去四明山游玩,路上遇到一只猛虎。刘纲施展法术,想让老虎听话。老虎虽然趴在地上不敢动,但一瞅准机会就想扑过来。樊夫人却淡定得很,直接从老虎身边走过,老虎就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樊夫人还拿绳子把老虎拴在床脚下,当宠物养。

每次较量法术,刘纲总是输得一塌糊涂。后来夫妻俩要升天了,县衙旁边有棵大皂荚树,刘纲得爬到树上好几丈高才能飞起来。樊夫人就厉害了,坐在那儿,就像被云气托着一样,轻飘飘地就升天了。夫妻俩就这么一起飞走了。

到了唐朝贞元年间,湘潭有个老太太,大家都不知道她姓啥名啥,都叫她湘媪。这老太太在村子里住了十多年了,经常用一些奇怪的丹篆文字给乡亲们治病,效果特别好。乡亲们都很尊敬她,给她盖了几间漂亮的房子住。湘媪却说:“不用不用,给我在土上写个字就行。”

这老太太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白皙得跟雪一样。她拄着拐杖,走起路来快得惊人,一天能走几百里路。有一天,她遇到一个叫逍遥的村里姑娘,年方二八,长得那叫一个美艳动人。逍遥姑娘正提着篮子采菊花呢,一抬头看到湘媪,眼睛就直了,脚都迈不动了。湘媪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啊?”

话说这逍遥姑娘一听湘媪的话,立马扔了手里的花篮,恭恭敬敬地给湘媪行了个礼,说自己愿意当她的弟子,跟着她回家去。逍遥的爸妈一看不对劲,赶紧追了上来,拿着拐杖打她,想让她回家。可这逍遥姑娘啊,铁了心要跟着湘媪学道,甚至还想偷偷找绳子自杀。乡亲们看她这么执着,都劝逍遥的爸妈让她去吧,觉得她这样谁也拦不住。最后,逍遥的爸妈也只好放手了。

逍遥姑娘又回到了湘媪那儿,每天就是扫扫地、换换水、烧烧香、读读道经,过得挺清闲的。过了一个多月,湘媪告诉乡亲们说:“我要去罗浮山一趟,得把门锁上,你们千万别开啊。”

乡亲们就问:“那逍遥姑娘呢?”

湘媪说:“她也去。”

就这样过了三年,乡亲们只能隔着门缝往里看,发现院子里的小松树长得飞快,都已经长到台阶上了。等湘媪回来的时候,她叫上乡亲们一起开门,发现逍遥姑娘就坐在屋里,模样跟平时一样,就是脚上那双草鞋变成了竹签,被挂在房梁上了。湘媪用拐杖敲了敲地,说:“我回来了,你可以醒了。”

逍遥姑娘就像从梦中醒来一样,站起来就要给湘媪行礼,结果左脚突然掉了下来,就像被砍断了一样。湘媪赶紧让她别动,把脚捡起来放到膝盖上,喷了点水,那脚就恢复原样了。乡亲们看得目瞪口呆,把湘媪当神仙一样供着,附近几百里的人都跑来找她。湘媪倒挺悠闲的,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

有一天,湘媪突然告诉乡亲们:“我要去洞庭湖救一百多人的性命,谁有心给我准备一只船,一两天后你们就可以一起来看。”

有个叫张拱的乡亲,家里挺有钱的,就准备了一艘船,打算亲自送湘媪去。快要到洞庭湖的前一天,突然刮起了大风,浪涛汹涌,一艘大船被吹到了君山岛上撞碎了。船上载着好几十家人,近百口人,幸好都没受伤。可是岛上没有船来救他们,大家只好各自找地方住下。突然,有一只大白鼍,长有一丈多,在沙滩上游来游去。几十个人一起冲上去,把它打死了,然后分吃了它的肉。

这可真是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啊!话说第二天一早,大家突然发现,岛上竟然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城池,像雪一样洁白无瑕。这城池啊,把岛上的人都给围起来了,大家急得团团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城池越变越窄,把岛上的人挤得跟肉饼似的,大家吓得哇哇大叫,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转眼间,那些人就像是被碾成了粉末,全都挤成了一团,那城池也就几丈宽的样子,可大家就是想爬也爬不出去啊,这可真是要命的节奏啊!岳阳那边的人,也远远地看到了这座雪城,可是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湘媪的船已经靠岸了。她手里拿着剑,大步流星地上了岛,开始念咒、喷水、挥剑。只见她一剑刺向那白城,只听一声巨响,就像打雷一样,那城池瞬间崩塌了!原来,这城池竟然是一只大白鼍变的,有十几丈长呢,现在它已经被湘媪一剑刺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剑还插在它胸口上呢!

就这样,湘媪救了岛上百多条人命,要不然啊,这些人恐怕早就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岛上的人感激得涕泪横流,纷纷向湘媪道谢。然后湘媪就叫张拱的船返回湘潭去,可是张拱舍不得走啊,他觉得这地方太神秘了,还想多留一会儿呢。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道士走了过来,跟湘媪打了个招呼:“樊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啊?”两人聊得挺开心的,张拱就凑过去问那道士:“这位樊姑是谁啊?”道士说:“她就是刘纲真君的妻子,樊夫人啊!”

张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神秘的老太太,就是传说中的樊夫人啊!于是他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后来啊,湘媪和逍遥姑娘也都得道成仙了,这个故事也就这么传了下来。

十九

话说在临淮有个叫武公业的家伙,咸通年间在河南府当了个功曹参军。他有个宝贝小妾,名叫飞烟,姓步,长得那叫一个美,简直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穿啥衣服都好看的不得了。这小娘子不仅长得好,还会唱秦声,文笔也棒,特别是敲碗的本事,那声音就跟乐器合奏似的,好听极了。武公业对她宠爱得不得了。

武公业的邻居,是天水赵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说话都文绉绉的。赵家有个儿子叫赵象,长得一表人才,文采飞扬,年纪轻轻的,还在守丧呢。有一天,这赵象在南墙缝里看见了飞烟,立马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他给了武公业家的看门人一大笔钱,托他把心意告诉飞烟。看门人虽然有点为难,但看到钱就心动了,于是让他老婆找机会跟飞烟说说。飞烟听了,只是笑笑,啥也没说。看门人的老婆就把这事儿全告诉了赵象。赵象这下子更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写了首诗:“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然后密封起来,让看门人的老婆交给飞烟。

飞烟看了诗,叹了口气,对看门人的老婆说:“我也看见过赵郎,长得真好。可惜我这辈子福气不够,不能跟他在一起。”原来她是嫌武公业太粗鲁,不是个好归宿。于是她也写了首诗回给赵象:“绿惨双娥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拟谁。”然后交给看门人的老婆,让她带给赵象。

赵象看了飞烟的回信,高兴得不得了,拍着手说:“这下子有戏了!”他又用剡溪玉叶纸写了首诗感谢飞烟:“珍重佳人赠好者,彩笺芳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共恨,密似蝇头未写心。疑是落花迷碧侗,只思轻雨洒幽襟。百回消息千回梦,裁作长谣寄绿琴。”

诗送去十来天,看门人的老婆就没再来过。赵象心里开始犯嘀咕,怕事情泄露出去,或者飞烟反悔了。一个春天的晚上,他在前庭独自坐着,写了首诗:“绿暗红藏起瞑烟,独将幽限小庭前。沉沉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心里琢磨着飞烟到底是个啥意思。

话说,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那儿吟诗作对呢,门外的老婆婆就急匆匆地来了。她递给我一个小包裹,说是飞烟给我的。她还说:“别奇怪为啥这么久没信了,飞烟她最近身子不太舒服。”

我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个绣着连蝉的锦香囊,还有一张碧苔笺,上面写着:“我精心打扮,倚着绣花的窗棂,心里想的都是你,却难以言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伤心,大概是春天来了,花儿太娇弱,柳条也太纤细,都怕那清晨的微风。”

我把这锦香囊挂在胸前,仔细读着飞烟的信。心里想,她这样多愁善感,可别把身子弄坏了。于是,我就赶紧写了封回信,用的是乌丝简,写道:“春天总是让人懒洋洋的,心里也空荡荡的。自从那次偶然遇见你,我就魂牵梦萦绕,总是想着你。虽然咱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难以相见,但我对你的真心,就像那明亮的太阳,永不改变。昨天,我好像看到瑶台的青鸟飞来,给我带来你的消息。你送的锦香囊,香气扑鼻,我每天都带着,越发想念你。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心里真是担心得要命。你可千万别再这样伤心下去了,不然我会心疼的。期待你的回信,别让我等太久啊。我心里想的,这封信怎么能写得完呢?就再送你一首小诗,希望你能喜欢。”

诗里写着:“春天总是让人伤感,我想你一定也是。每次想到你,我都忍不住皱眉。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知道吗,你这样,最伤人了。”

老婆婆拿到我的回信后,就直奔飞烟的阁楼去了。那个武公业啊,他是府里的一个小官,公务特别忙,有时候好几天都回不了家。正好这时候他不在府里,飞烟拆开我的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看完后,她叹了口气说:“男人的志向,女人的情感,只要心灵相通,就算距离再远,也像是在身边一样。”

于是,她关上门,放下窗帘,开始给我写信:“我命不好,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后来又被媒人给骗了,嫁给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人。每当看到清风明月,我就想起你,心里特别难受。冬天的时候,看到灯光下的影子,我也会想起你,心里充满了怨恨。没想到你会给我写信,看到你的信,我心里特别激动,眼睛都快哭瞎了。可惜我们之间像隔着一条大河,又像隔着一堵高墙。我想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我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老天能听到我的祈求,让我们能有个机会见面。只要能见你一面,我死了也心甘情愿。再送你一首小诗,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诗里写着:“画帘里的春燕要一起睡,兰浦上的鸳鸯也要双飞。我真羡慕那些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女孩子,不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

话说,我把信和诗都封好了,就召唤门外的老婆婆,让她把信送给赵象。赵象看了信和诗,觉得飞烟的情意挺真切的,高兴得都快控制不住了。他就在自己的静室里点上香,虔诚地祈祷,等着好消息。

有一天傍晚,老婆婆急匆匆地来了,笑着给赵象行礼,说:“赵公子,想不想见神仙啊?”赵象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老婆婆就传了飞烟的话:“今晚武公业要去府里值班,是个好机会。我家后院就是你家的前墙。你要是愿意,就请过来吧。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等到天黑透了,赵象就爬上梯子,翻过了墙。飞烟已经在下边铺好了床。赵象下来一看,飞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院子里等他。两人见了面,互相拜了拜,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们就手牵手从后门进了堂屋,屋里挂着银色的绢幌子,两人尽享着甜蜜的时光。

等到早上钟声响起,飞烟又把赵象送出墙外。她拉着赵象的手说:“今天我们能相见,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你别以为我是个放荡的女人,其实我心里也是有原则的。只是你风度翩翩,让我情不自禁。希望你能理解。”

赵象说:“看到你的美貌,我就被深深吸引了。我已经发誓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共享欢乐。”说完,赵象就翻过墙回家了。

第二天,赵象又托老婆婆给飞烟送了首诗:“虽然仙境遥远难以到达,但只要有心,还是能找到瑶台的。瑞香风带来深夜的思念,我知道是你这位仙女驾着云车来了。”飞烟看了诗,微微一笑,也回赠了一首:“相思之苦只怕是不相识,相见之后却又怕分别。但愿我们能化为松树上的仙鹤,双双飞去,在云海中翱翔。”

飞烟把诗封好,交给老婆婆,还让她告诉赵象:“幸好我家还有点小才情,能写点诗。不然,你这大才子岂不是要失望了?”就这样,不到十天,两人就在后院幽会了好几次。他们倾诉着内心的情感,分享着过去的经历,觉得就像是得到了鬼神相助一样。有时候看到美景,就吟诗作对,寄托情感。两人来往频繁,但具体的情况就说不完了。这样过了一年,飞烟因为一些小过错责打了她的女奴,女奴怀恨在心,趁机把两人的事情告诉了武公业。武公业说:“你千万别声张,我会暗中观察的。”

话说,到了武公业该去府里值班的那天,他悄悄写了份请假条,然后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了。但这次他并没有直接去府里,而是悄悄地躲在了家门口。等到街头的鼓声响起,他就匍匐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回了家。他沿着墙根摸到后院,只见飞烟正倚着门轻声吟咏着什么,而赵象则躲在墙头斜眼偷窥。

武公业一看这情形,气得火冒三丈,冲上前去就想抓住赵象。赵象感觉到了动静,一个翻身就跳走了。武公业扑了个空,却抓到了赵象的半截衣裳。他怒气冲冲地冲进屋里,叫来飞烟质问。飞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但却不肯说实话。武公业越发生气,把飞烟绑在了一根大柱子上,用鞭子抽打得她血流不止。飞烟只是咬紧牙关说:“活着能在一起,死了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夜深了,武公业打得累了,就打了个盹。飞烟趁机叫来了她最心爱的女仆,低声说:“给我一杯水。”女仆把水端来,飞烟一口气喝光,然后就断了气。武公业醒来,想再抽打飞烟,却发现她已经死了。他解开飞烟身上的绳子,把她抬到了阁楼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说她是突然得了急病死的。

过了几天,武公业把飞烟葬在了北邙山。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是被强逼死的。赵象则换了衣服,改了名字,远走他乡,跑到了江浙一带。洛阳城里有个才子写了本《飞烟传》,里面提到了崔李两个书生,他们常常和武公业一起玩。崔书生的诗最后一句是:“恰似传花人饮散,空床抛下最繁枝。”那天晚上,他梦见飞烟向他道谢:“我虽然长得不如桃李那么美,但我的命运却比它们更悲惨。读到你的好诗,我真是又惭愧又敬仰。”

而李书生的诗最后一句是:“艳魄香魂如有在,还应羞见坠楼人。”结果他也做了个梦,梦见飞烟举起戟指着他骂道:“男人有百种品行,你全都具备了吗?何必只炫耀你那几句诗,就对我苦苦诋毁。等你到了地府,我再跟你当面对质!”过了几天,李书生就死了,当时的人都觉得这事挺奇怪的。

几天后,李生突然一命呜呼,这事儿在当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赵象后来调到了汝州鲁山县当了个小官,陇西的李垣就接了他的班。等到咸通末年,我又顶替了李垣的位置。因为我和赵象以前有过一些交情,所以洛阳城里的那些秘密往事,我也略知一二。而且李垣夏天时还做过手记,这些事儿才得以流传下来。

有个三水的人就感慨道:“唉,漂亮脸蛋儿的人,哪个时代都有,但那种品行高洁的人,可就稀罕了。所以啊,男人要是太炫耀自己的才华,品德就容易出问题;女人要是太显摆自己的美色,感情就容易跑偏。要是他们能像端着一满杯水那样小心翼翼,或者像站在深渊边上那样战战兢兢,那就都是好人了。飞烟这姑娘虽然犯了罪,但想想她的遭遇,也挺让人同情的。”

这话说得在理。飞烟那姑娘,长得确实漂亮,可惜命运不济,摊上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不过话说回来,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关键是要看怎么对待。赵象那小子,虽然也犯了错,但好歹他知道悔改,没白费我对他的一番心意。至于飞烟嘛,她虽然走了极端,但她的心里,肯定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无奈和悲哀吧。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分啊。

二十

在宝历年间,有个叫封陟的孝廉,他住在少室山,长得那叫一个俊朗,性格也特别正直。他一心扑在书本上,整天躲在林子里研究古籍,简直比蜜蜂还勤劳。晚上星星都出来了,他还在那儿啃书本;月亮都落到窗户边了,他还在那儿翻经书。他就像个夜猫子,白天黑夜都在那儿钻研,从来没放松过。

他的书房边上,风景特别美。泉水清凉,石头奇特,桂花和兰花香气扑鼻。小猴子经常来偷他的果子吃,仙鹤也喜欢在他家旁边的松树上歇脚。那儿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连灰尘都很少见。竹子翠绿欲滴,杜鹃花红艳艳的,整个地方就像个仙境。

有一天中午,封陟正在看书,突然闻到一股特别香的味道,从院子里飘过来。不一会儿,天上掉下来一辆豪华马车,直接停在他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美女,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玉佩,走起路来罗裙飘飘的。她长得那叫一个美,皮肤白得像雪,脸蛋儿比荷花还好看。她恭恭敬敬地给封陟行了个礼,说:“我是天上的仙女,因为犯了错被贬到人间。我喜欢到处游玩,有时候去五岳,有时候去三峰。但是一个人挺无聊的,就想着找个伴儿。我看你是个好人,学问又好,就想跟着你,给你当个丫鬟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

封陟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守规矩的人,只喜欢研究古人的学问,对生活要求也不高。我穿的是粗布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破房子,但我觉得很满足。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还是请回吧。”

那仙女听了,也不生气,笑了笑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不强求了。我给你留首诗,七天后我再来找你。”说完,她就念了首诗:“谪居蓬岛别瑶池,春媚烟花有所思,为爱君心能洁白,愿操箕帚奉屏帏。”

封陟听了诗,就像没听见一样,那仙女就坐着马车走了。虽然窗户上还留着她的香气,但封陟心里却没有一点动摇。

在接下来的七天之后,神秘女子再次翩然而至,随从阵仗一如既往。她面容秀丽洁净,身着华丽服饰,言谈间风情万种,径直走向白陟,笑语盈盈地讲述她的困扰:“因命运之轮旋转,我突遭魔障侵扰,无论是蓬莱仙境还是锦绣宫殿,都填满了遗憾与愁苦。无法在芳草间追逐飞舞的蝴蝶,只能嫉妒那些在花丛中欢歌的黄莺,它们都能成双成对,而我却孤枕独眠。秋风吹落银红,唯有对着那一弯冷月默默凝视;春日寻找仙境,也只能对着残花寄托思绪。因此,先前我鼓足勇气,袒露真心,期盼你能接纳,勿让我的一片赤诚受阻。那么,公子你意下如何呢?”

白陟面色严肃回应:“鄙人身处山林,心性愚钝,不懂世俗繁华,更无心眷恋美色,望姑娘速速离去,以免彼此留下嫌隙。”

女子却不甘心,娇声道:“希望公子能够放下疑虑,接纳我这份微不足道的情意,我另赋诗一首,七日后再次前来拜访。”

她吟诵道:“弄玉夫妇同修道,刘纲夫妻共升仙。若你能洞察世间短暂如朝露,定要追寻云车,踏上修行之路。”

白陟读罢,依旧不为所动。

七天转瞬即逝,夜幕悄然降临,那位神秘女子又如约而至。她身姿曼妙,婉约动人,容颜更是美得令人心醉,那双眸子,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她轻启朱唇,声音甜美而富有磁性:“时光啊,就像那潺潺流水,一去不复返;太阳呢,也总是急匆匆地往西边沉。你看那些花花草草,哪个不是短暂绽放,然后就凋零了?人生啊,就像那薤叶上的露珠,稍纵即逝。”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就像那小水泡浮在水面上,晃一晃就没了;细竹子在风里摇啊摇,也就那么几下子。那些争强好胜、意气风发的人,又能风光多久呢?靠青春美貌吃饭的人,更是转眼就老了。所以啊,公子你,现在虽然年轻帅气,但也不能光埋头读书,不问世事啊。等到老了,那可咋整?”

她突然神秘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颗闪闪发光的丹药:“我这里有颗神奇的还丹,吃了能延缓衰老,让你永葆青春。吃了它,你就能胸怀壮志,活得长长久久,眼睛还跟猫头鹰似的,亮得能照人。甚至啊,还能带你去仙山灵境游玩,想咋玩咋玩。”

她眨了眨眼,调侃道:“别再迷恋那些短命的美好了,比如那朝开暮谢的木槿花;也别在黑暗中找那点儿石火的光明,多没意思啊。跟我混,保证你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比神仙还逍遥!”

陟公子可是个书呆子,天天闭门读书,自诩是个正直君子。这天,他突然怒目圆睁,大声嚷嚷:“我住在书房里,可没做啥亏心事,下惠能作证,叔子是我榜样!你这妖精,为何苦苦纠缠我?我心如铁石,没啥好说的,你再敢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侍卫听了,赶紧劝道:“小娘子,快回车吧!这木头脑袋的人,跟他没啥好说的。再说,他这穷酸样,哪配得上你这神仙般的人物啊?”

可那妹子却长叹一声:“我之所以这么苦苦相求,是因为他是青牛道士的后代啊。错过了他,我又得再等六百年,这可不是小事儿。唉,这家伙真是个狠心人!”

妹子还留了一首诗:“萧郎不顾凤楼人,云涩回车泪脸新,愁想蓬瀛归去路,难窥旧苑碧桃春。”

妹子离开后,珠翠叮当作响,笙声悠扬。可陟公子就是不为所动。三年后,他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这时,太山的使者来了,用大锁链捆住他,准备把他带到阴曹地府去。

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群神仙骑着马,清道开路,好不威风。使者赶紧站在路边行礼,说:“这是上元夫人在游大山呢。”

不一会儿,就有仙骑过来,叫使者带着陟公子过去。陟公子抬头一看,哎呀,这不正是当年求偶的那位仙女吗?只见她弹了弹手指,叹了口气。仙女向使者索要追捕的状子,说:“我对这个人,还是有点感情的。”

于是,她拿起大笔,判道:“封陟虽然执迷不悟,但品行端正,只是太朴实,不懂风情,再给他十二年寿命吧。”

仙女让陟公子跪下道谢。使者便解开铁锁,说:“仙官已经放了他,阴曹地府就不敢再抓他了。”

使者带着陟公子回去。过了好久,陟公子才苏醒过来。后来,他回想起以前的事,懊悔不已,痛哭流涕,自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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