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紧闭着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众人齐齐看过去，只有失魂落魄的北卿临一人走出来。
“皇后娘娘呢？”几位大臣齐声问道。
在他们心里，现在能撑起这片天的，也只有卿玥了。
红姑见他一直不说话，魂也没了似的，也不管卿玥下的什么命令了，径直闯进了明德殿。
殿内罩着红色的绸缎，喜庆得像是婚房一样。
红姑发现卿玥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床边，头发都散了，挡住了大半张脸。
“娘娘……”红姑见她这个样子，心底也很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犹豫了一会儿，红姑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卿玥猛地抱住了她。
“红姑，他离开我了，永远离开我了。”卿玥的声音极轻，小孩子一样的抱着红姑，企图寻求一丝心安。
她以为他们会白头到老的。
按照北遥的传说，一起看过初雪的人，会白头到老的，他们是一起看过初雪的人的。
“红姑，你说他一个人会孤单吗？”
万一他忘了在奈何桥等她，先她一步去投胎了，那她下辈子找到他的时候，他都成老头子了。
“娘娘放心，不会的，陛下只要想到娘娘，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陛下也会一直在奈何桥等着娘娘，下一世陛下和娘娘也一定还会找到彼此的。”
红姑缓缓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了解卿玥，也知道她担心什么。
卿玥的情绪这才稍微稳定下来，她从红姑怀里出来，抬手取下头上的玫瑰簪，放到北旸交叠着的手里。
北旸，你要带着这支玫瑰簪在奈何桥等我，亲自替我簪好，才能去投胎。
红姑这才看见那支玫瑰簪，那不是娘娘及笄那年弄丢的那支玫瑰簪吗？
当时娘娘还伤心了好久，每天都要带着丫鬟去找，可惜一直没找到。
“娘娘……”红姑轻轻唤了她一声，“您还有太子殿下，还有红姑，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红姑也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到卿玥了，她的语调一下子就冷了：“暂时不要和本宫提太子。”
“娘娘！太子殿下他只是不知道真相，若是他知道陛下身体这么弱是因为司空韵下了毒的，太子一定不会包庇苏梓的。”红姑语重心长的劝解。
卿玥走到红姑面前，白如葱削的手指落到自己脸上，柔声问道：“红姑，你看我的样子，像不像和陛下成亲的那会儿？”
红姑的眸子里映入她的身影，霞帔加身，敛眸轻笑，大概是因为岁月从不败美人，卿玥现在的样子和二十年前没多大分别。
“像，还和从前一样好看。”红姑道。
卿玥听了她的回答，面上的笑却渐渐淡去，“既是从前，就当本宫从未生过他。”
北旸的早逝是卿玥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知道，她还会关心北卿临，却不会原谅他的不孝。
“娘娘！”红姑见她说话越发绝情，忍不住重重的喊了喊她，“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娘娘何苦呢？”
“红姑，本宫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卿玥掀开掀眼皮子，“可是他已被苏梓迷了心智，就算本宫告诉他，陛下是因为司空韵才去得这么早的，他也会护着苏梓不是么？”
十几年的母子情，在他真挚的爱情面前，分崩离析。
也就陛下，不想让他愧疚，还费尽心思的掩饰司空韵下毒谋逆之事。
红姑想到北卿临对苏梓的态度，沉默了下来。
太子所做的一切，确实让人寒心。
卿玥苦笑：“红姑你知道吗，我让他在江山与苏梓间抉择，他选了苏梓?。”
他不愿做北遥的帝王，希望她效仿西虞女帝，这也是最让她失望的。
她的儿子其实是最自私之人，不愿担负自己该有的责任，永远希冀别人替他挡下风雨。
可是，哪有母亲真的能为儿子挡一辈子风雨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的去替他未雨绸缪。
而王印是她能做的最后一步了。
“娘娘，总有一天，太子殿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红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卿玥了。
“但愿吧。”卿玥说道，但红姑听得出来，她其实是不信的。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太子殿下明白了娘娘的苦心，多半也已经晚了，往事不可追。
“朝中大臣应该都在外面候着了吧？”卿玥问。
“丞相一行人已经在外面候了有一段时间了。”
卿玥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妆容，缓声道：“红姑，扶本宫出去吧。”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明德殿的殿门彻底被打开，卿玥走得很稳，庄重大方，是人们眼里那个端庄的信阳皇后。
她出来，平静的宣布：“陛下他，驾崩了。”
只有扶着她的红姑知道，卿玥颤抖得有多厉害，但她还要保持着端庄，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失仪。
写有明德殿三个大字的牌匾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有宫女太监，侍卫大臣，也有北遥的太子。
卿玥的视线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月夜下，似乎又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北遥与天下城交战，本宫不希望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到军中去，影响了士气，还望今日在场诸位可以管好自己的嘴巴。”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众人齐声应道。
“另外，陛下的身后事一切从简，书泉之、施尚暇、夏安、侯立你们几人这几日就住皇宫内，立悼词，选谥号，稍后本宫会让人在博云阁设立休憩处，辛苦几位大人了。”
“娘娘言重了，这些本就是臣子份内之事。”书泉之拱手道，其余几人跟着附和。
卿玥脑子里太乱了，也没听清他们附和了些什么，想到还有个没解决的事情，“陛下灵堂本宫打算设在莲华殿，先诵经七日后再入土，诸位有什么异议吗？”
莲华殿是宫内诵经祈福的地方，里面藏着佛书万卷，确实适合停灵，几个大臣对视一眼，齐声道：“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卿玥忙了许久，期间一个眼神都没给北卿临，似乎压根忘了还有他这一号人。
北卿临不禁握紧了袖中的王印，母后大概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吧。
可他确实不适合做北遥的帝王，他没有母后的气魄和聪慧，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都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