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妈趴在床边，眼睛已然肿得像红透的桃子一样，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乔嫣。
夜风吹来的时候，乔妈搂着乔嫣的双臂便越发的紧了，像恨不得把她镶入自己肉体里一样。
乔嫣在凌晨三点时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眼缝都还没眯开，嘴里就开始嘟囔着要水。
“小嫣，你醒啦？”乔妈见乔嫣醒来，那原本昏沉沉的头忽然之间变得燥热，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乔妈赶忙起身倒了一杯热开水，送到乔嫣嘴边，乔嫣“咕咚”喝了一大口后，这才发觉床边那朦胧的身影不是顾小鱼，而是母亲。
“妈……”乔嫣有些意外，亦有些激动，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别着急，啊。”乔妈脸上拧起一团和气的笑纹，把杯子放在床柜上，轻轻顺了顺乔嫣眉间散乱的发丝，随即把盖在被子上的外套抡了一圈披在身上，“饿了么，要吃点儿什么，妈帮你去买！”
乔嫣摇头，嘴角带着笑意，“妈，我又梦到你了。”
乔妈系扣子的手突然僵了一下，呆愣愣地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乔嫣。
越苦越不动声色，可当一点点温暖到来时，悲伤便突然逆流成河。
乔妈再无法禁受心底的酸楚，眼泪如蓄满水的堤坝决口一般夺眶而出，蒙着脸，激烈地抖动肩膀，呜哇地哭出了声儿。
静夜里，两个女人错拥在一起，嚎啕哭声渐变成微弱的啜泣声，凄凉而绝望。
半个时辰后，两人竟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乔嫣被乔妈拥在怀里入眠的时候，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自己六岁那年。
那时她还是个每晚必须躺在父母中间才能安心睡着的小姑娘，那个嘴巴甜又爱撒娇卖萌的小姑娘，那个喜欢在乡下跟着爷爷去捉蝴蝶逮蜻蜓然后满身泥水回家的小姑娘。
在梦境中，六岁那年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一闪而过，只有充满欢乐的嬉笑声永远在耳边回荡。
画面的最后，她见到了奶奶，虽然她从来没见过奶奶长什么样，但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奶奶蹲在她身前，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冲她展开双臂，“小嫣，到这儿来。”
“奶奶！”小乔嫣愣了一下，没多想便撒开腿便跑了过去。
可当小乔嫣刚投入奶奶的怀抱，却发现面前站着的压根就不是她奶奶。
这是个艳丽迷人的女人，鹅蛋脸，美人尖，皮肤白皙，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
上身裹了一件淡青色的褙子，粉胸半掩疑暗雪。
而下半身竟什么也没穿，因为她的下半身是一头粉皮鹿的身子！
小乔嫣吓出了一身冷汗，两腿像弹棉花似的打着颤，当即怔在了原地。
怪女人嘴角扬起一丝奇怪的笑，唤了一声乔嫣的名字，声音温婉如玉，听得人有些微醉。
随即，她便张开双臂将小乔嫣揽入了怀中，乔嫣被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死死揪住，舌头僵住，连声音也窒息在喉咙深处。
被怪女人抱住的那一瞬，梦境中的所有时空场景像镜子一样被打碎，五彩缤纷的碎片掉落在地上后，统一散成了浅灰的颜色。
小乔嫣受到了惊吓，慢慢失去意识，终于软软地瘫在了怪女人的肩上……
六点的时候，天还有些泛青，顾小鱼自驾来到医院，一脸憔悴地凑到乔嫣病房门跟前，刚要扬起手敲门时，她先弓着身子往门缝瞄了一眼。
顾小鱼瞥见乔妈还守在乔嫣床边，睡得正沉，于是她便打消了进门的念头。
她把手垂在身侧，杵在窗外，颓然地望着乔嫣，一时竟出了神。
走廊一端吹来一阵冷风，像一瓢冷水一样泼在顾小鱼身上，她下意识裹着身子，鼻子却止不住发酸，眼眶慢慢地上了一层温热的雾气。
六点半的时候，天色渐白，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中年男人上到顾小鱼所在的楼层，忧心忡忡地向她走来。
他神情恍惚地站在乔嫣的病房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按键式老人机，低眸望了一眼手机上的短信，又仰面对了一眼门牌上的数字。
待瞧清楚门上的数字后，他才终于鼓足勇气，试探性地把门推开，见到乔嫣后，便一头扎了进去。
待那男子进去后，顾小鱼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悲切的恸哭声，“之前还好端端的，这才半年没见面，咋就突然变这副样子了呢？”
顾小鱼不堪耳闻，咬着下嘴唇匆匆跑下楼，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蜷缩在花坛脚下的饕餮。
“饕餮，走吧……”顾小鱼忍着泪，笑着冲饕餮招了招手。
饕餮抖了抖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影子似的跟在顾小鱼身后。
顾小鱼径直上了自己的白色帕萨特，身子摊在椅背上，两只手慵懒地搭着方向盘，眼光木木地望着前方。
饕餮跟着一纵两纵地跳上了车，贴在顾小鱼裤腿下，软软地蜷缩成了一团雪球。
那双小眼神透过雪球的绒毛，直愣愣的瞪着地下，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他似乎也知道乔嫣出事儿了。
“饕餮。”顾小鱼把头扭向饕餮，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带着恳求的语气问：“你能救救乔嫣吗？”
顾小鱼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山海神兽身上了，然而饕餮无奈的摇头，却让她颇有些失望。
然而，她马上又重拾起另一线希望，急切地问：“那花仙子呢，溟烈还有敖缺呢，他们能救吗？”
“凡人的生老病死就是如此，即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的。”饕餮无力地耷拉着头，叹了口气：“或许……乔嫣真的是大限已至……”
顾小鱼敛着下巴，终于失望透顶，眼角闪过一丝激动的泪花，绝望地喃喃道：“可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啊！”
“大概这就是命吧……”饕餮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多了几分黯然，神色有些忧伤。
饕餮的话就像是灭火器一样，把她心头燃起来的希望毫不留情地熄灭了。
顾小鱼泄了口气，像失了魂一样，嘴角一颤一颤的，不肯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