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医生把手轻轻按住桌上的胸片，这样的情况医生见的多了，但依旧总结不出一套安慰人心的方法。
医生望着杵在门框中间一脸无助的顾小鱼时，他突然觉得愧疚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竟陷入了窘境。
顾小鱼什么话也没说，只跟木雕泥塑似的发呆，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地上，像着了魔一样。
“女士……女士！你没事儿吧？”医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这才把出神的顾小鱼拉了回来。
“哦，我没事儿，我知道了……”顾小鱼踉跄地退了出去，走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连灵魂都飞走了一样。
她愣愣瞌瞌地走到乔嫣病房门外，踌躇在门口，却迟迟不敢开门，眼睫毛一上一下地颤动着，仿佛进了沙子。
而此时的乔嫣正惬意地躺在白色病床上，拨开香蕉皮，刚咬上一口，门便被顾小鱼推开了。
“小鱼？”乔嫣瞥见顾小鱼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香蕉肉卡在喉咙里，噎了一下。
顾小鱼瞪着两只呆滞的眼睛，冲乔嫣咧开嘴，强装出笑容，“医生说了，你啊就是平时工作太累了，以后要多注意休息。”
“真的？！我怎么觉得，你笑得这么假啊……”乔嫣捏着半截香蕉，狐疑地眯着眼，“说说吧，医生的原话是什么？”
顾小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在床柜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我帮你削个苹果吧！”
“诶，干嘛突然转移话题啊？”顾小鱼的答非所问让乔嫣有些奇怪，忙好奇地问道：“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顾小鱼拿刀的手微微一抖，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头，“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顾小鱼便撂下削了一半的苹果冲了出去……
“小鱼……”乔嫣望着顾小鱼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顾小鱼并没有去厕所，而是径直跑到了楼下的花园里，蹲在花坛旁边掩面痛哭。
而这一幕恰好让攀着栏杆的乔嫣撞见，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明了，却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时辰后，顾小鱼提着一袋水果回来，冲床上的乔嫣勉强地笑了笑，“我去买了点水果……”
“小鱼，我知道我的病很严重，你不用瞒我，医生都跟我说了……”乔嫣释然地笑了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了解我的！”
顾小鱼再按捺不住内心深重难言的悲痛，两手蓦然一松，那悬在两指之间的袋子便砸落地上，“小嫣……”
下一秒她就扑在了乔嫣身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泪水蒸腾成烫人的水雾，附在顾小鱼有些失神的双眼上，以至于眼前的白色床单在顾小鱼眼中就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
浑浊的泪滴顺着顾小鱼脸颊滑落，流进了乔嫣的心底，那滋味又酸又苦。
“你放心吧！”乔嫣伸出手抹干顾小鱼的泪，舒了口气，“我没那么容易挂掉的，耶稣说过，坚强的人一定会有好运，你就别哭啦！”
耶稣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乔嫣明白这“坚强”二字来得有多么沉重，毕竟她所经历的苦难要比顾小鱼多太多了。
苦难像箭头一样，顾小鱼只中一箭就能绝望到崩溃边缘，而乔嫣即便身后被利箭扎成刺猬，也仍要强撑着站起来。
就如此时，明明是她自己病危，居然还要硬撑着去安慰别人。
乔嫣的这句空话把顾小鱼给唬住了，她以前从不信耶稣和上帝，所以更不会在乎他们说过什么话。
后来历经大神、白龙、神兽以及各种狐狸妖怪后，她动摇了坚信西方神明不存在的信念。
既然东方神仙都是真实存在的，那耶稣又有什么理由不存在呢？他说的话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
顾小鱼抬起蒙着雾样泪水的眸子，怔怔地望向乔嫣，哽咽道：“真的？”
“真的！”乔嫣眯着细细的似睡带笑的眼睛。
顾小鱼颤抖着敛起下巴，那迷惘而失神的双眼掠过一丝欣慰的光，激动地握紧乔嫣的双手，“那你一定要坚强起来，一定不能放弃！”
“行！”乔嫣轻轻地点了下头，脸上佯装出舒心的笑。
只一天的时间，乔嫣的病况便急剧恶化，身上的剧烈疼痛让她连喝口粥都变成了奢望，尽管顾小鱼一直陪在她身边悉心照料，但痛苦终究无法被分担。
纸是包不住火的，乔嫣的这场重病便是一团猛烈的火，当晚她的病况便传到了家里。
得知消息后的乔妈乔爸，惊得差点当场晕倒，当即便火急火燎地乘坐火车赶到乔嫣所在的城市，坐公交过了六个站，来到了医院。
乔爸和乔妈行色匆匆地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上走过，一丝不苟地沿着病房玻璃扫视，直到望到门牌号“312”后，两人当即怔在了窗前。
当乔妈透过窗口看到床上昏睡的乔嫣时，身子顿时像折了翅膀的云雀，直挺挺地跌倒，幸而被乔爸扶住，得以软软地靠着乔爸的肩膀。
乔爸低叹一声：“进去吧……”
此时顾小鱼正坐在床边，捧着乔嫣的双手，呆滞地看着乔嫣。
门那边传来细微的把手转动声，顾小鱼听到动静，回眸一瞥，见是乔妈乔爸后，忙抽起身子，“叔叔阿姨……”
“小鱼啊……乔嫣她怎么样了？”乔妈的语气都有些发颤，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眼圈都红了。
顾小鱼顿了顿，头迟钝地扭向床上，把怜惜的目光望向乔嫣，“小嫣她睡着了……”
此时的乔嫣还昏睡在病床上，脸色平静且惨白，尽管处于睡眠状态中，但眉目仍颇有些憔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顾小鱼叹了口气，抿着唇出去了。
待顾小鱼离去后，乔妈慢慢挪步到乔嫣跟前，坐到床边，把手轻抚在乔嫣泛着病样白光的额头上，温热瞬间涌上眼眶。
“之前还好好的。”乔爸的脸都僵了，像打了石膏一样，只有嘴唇微微颤动着，“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