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血腥味浓得呛人，徐赣小心翼翼地扶着齐人羡，掌心轻轻摩挲她受伤的手臂，赶紧掏出药瓶上药。
“别怕，有我在伤口不会留疤。”
齐人羡这次并未逃开，望着他眼底流露出一股爱意，狼王夫妇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懂了默契，悄悄往阴影里退了两步，留下这对恋人卿卿我我。
不远处的枯草丛突然“簌簌”作响，三尾狰兽蜷缩在那，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惧。陆吾族人的凶悍它亲眼所见，可眼前这位天师，一出手便让凶妖灰飞烟灭。它把断尾紧紧夹在腿间，连蓬松的绒毛都绷得发僵，直到徐赣投来一瞥，它直接卷缩成一团，噤若寒蝉。
徐赣瞥了她一眼，眉峰微蹙，若不是这小妖受惊乱窜暴露气息，陆吾族根本不会起疑，他们也不至于陷入生死搏杀。虽知它是被过往阴影吓破了胆，可这份莽撞，险些让所有人陪葬，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既不愿跟我们走，便自寻生路去吧。”
他语气寡淡如洞壁的寒石，扶着齐人羡转身就往洞穴深处走。
“等一下。”
齐人羡猛地挣脱开他的手，惊了徐赣心中一跳，她疾步向小兽跑去。
“它不是故意的，不过是只受惊的小兽，何必迁怒于它？”
她望着那团小小的瑟缩身影，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十万大山里精怪环伺，矿场四周更是陆吾族的眼线，这小妖断了尾巴又受了伤，独自留下岂不成了其他精怪的口粮。何况方才在峡谷中，小妖冒死提醒阿花有埋伏。
这份善念本该被善待。
“跟我走吧。”
狰兽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先是错愕，随即又被恐惧淹没，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阿花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摸了摸它凌乱的绒毛，声音柔和。
“孩子，跟着我们，至少能有口饭吃。”
“人羡！”
徐赣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他掐指一算，眉头皱得更紧。
“易容丹的药效只剩下半炷香，我们况且自身难保，何况还要带上份累赘，一旦被识破，所有人都得死在这。”
“可它那么小，又受了伤，放着不管和杀了它有什么区别？”
齐人羡语气里带三分微怒，伸手想去碰它，狰兽瑟缩着躲开，却又在看清她眼底的暖意后，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她的掌心。
“你瞧，它不怕我。”
齐人羡心情大好，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这幼年狰兽比寻常家猫大不了多少，深棕色的绒毛被血污蹭得凌乱，反倒像被顽童揉乱的棉絮，软乎乎的。琥珀色的眼睛，在幽绿矿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眼尾沾着的细小矿尘像撒了把碎钻，瞳孔收缩成竖线，透着股灵动劲儿。
最招人疼的是它粉嫩嫩的肉垫儿，紧张地蜷缩着，露出半透明的小爪尖，非但没有威慑力，反倒像刚睡醒的小猫在伸懒腰。断尾处新长出的浅棕色绒毛，像沾了层蜜糖，轻轻摇晃，那撮绒毛也跟着晃悠，看得齐人羡心都化了。
徐赣望着她眼底的执拗，又瞥了眼那只怯生生蹭着齐人羡掌心的小兽，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喜欢，就带上吧。”
齐人羡一把将狰兽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伤口，从怀中摸出仅剩的药粉，细心地撒在它的断尾处。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小兽呜咽了两声，终究抵不过伤口的疼痛与掌心的温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算是默认了这个新主人。
一行人顺着溶洞往里走，空气越来越浑浊，腐臭、血腥与矿石的腥气混杂，呛得人胸口发闷。洞壁上的发光矿石越来越密集，幽绿的光芒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狭长，反倒衬得前路愈发阴森。
穿过一段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通道后，前方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与矿镐撞击岩石的闷响。
徐赣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贴着岩壁缓缓探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和身后的齐人羡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处绵延百里的巨大地下矿场，洞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锁链，每根锁链下都拴着一名囚徒，有妖族亦有人族。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沾满矿灰与血污，身形大多佝偻着，长期的重活彻底压弯了腰，裸露的皮肤布满青黑色斑纹，像是被某种恶疾侵蚀殆尽。
“古籍记载，深层晶石矿会生出毒瘴，长期接触会侵蚀经脉，慢慢染上不治之症。”
徐赣的声音压得极低，神色凝重，齐人羡看得心头发紧，那些囚徒的眼神麻木得可怕，握着矿镐的手早已溃烂，指甲脱落殆尽，却依旧挥动着工具，仿佛挖矿是刻进骨髓的使命，哪怕手臂颤抖到几乎握不住矿镐，也不敢有片刻停歇。
不少人咳嗽不止，咳出的痰液带着暗红血丝，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与矿石接触后竟冒出细小的气泡。躲在齐人羡怀里的狰兽，小脑袋微微探出，又赶紧缩了回去，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孩他娘，可苦了你啊！”
狼王紧紧攥住阿花的手，指节泛白，声音发颤。阿花眼中噙着泪光，用力点了点头，那些被皮鞭抽打、被毒瘴侵蚀的日子，至今想来心有余悸。
“别出声，趁乱绕过去。”
徐赣示意众人贴着岩壁移动，可刚走两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众人赶紧蹲下身子，隐去身形。
几个身着兽皮、手持皮鞭的陆吾族人，推着破旧木车走来，车上装着的“食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浑浊的汤水浮着一层青色油膜，里面混杂着不知名的碎肉与毛发，甚至能看到零星的骨头，显是同类的尸骸。
“放饭了！都给老子滚过来！”
一名陆吾族人挥舞着皮鞭，狠狠抽在离得最近的囚徒身上，囚徒胆怯的上前，木讷的不知反抗。
“再磨蹭，谁也别想吃！”
麻木的囚徒，瞬间像疯了一样冲向木车，眼底爆发出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他们没有碗勺，直接用溃烂的手抓着汤水往嘴里灌，为了一块碎肉互相撕扯，指甲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也毫不在意。
有人被推倒在地，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得血肉模糊，周围的人却视若无睹，依旧只顾着抢夺能苟活的“食物”，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
“这群畜生！”
齐人羡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狼王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阿花早已别过脸，不忍再看。
她曾是这争抢队伍中的一员，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抛弃所有尊严。
这哪是矿场，分明是吞噬人的地狱。
在这，没有种族之分，没有善恶之别，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支撑着他们在污泥与血污中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