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饭后，三五成群，皆是谈论此事。
林新禄站在临街的酒楼二楼靠窗冷眼看着下首的人们，或坐或站的讨论着国库空虚之事，因为天气冷，还有人把手抄进了两只袖子里，哆嗦着听人们说话。
“大人，要不要小人下去把这些人给喝退？”
七哥站在林新禄身后不远处，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
他如今是愈发不懂当今皇上了。
战事僵持不下，百姓民心惶惶，身为君者，难道不应该想法子稳定民心，稳定军心吗？
却偏生要让此等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还不加以管制，真是嫌这大洛亡得不够快吗？
“不必了，由着他们说去吧。”林新禄说道，走回桌旁坐下，“百姓们知道了，才能团结一心，自愿将家中的米粮拿出来送到赤城去，如此一来，军中将士们的粮草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七哥恍然，心里不由得对当今皇帝又佩服起来。
他听过一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眼下皇上的做法，应当也是如此吧？
比起朝堂上那些重臣说的加重税赋充盈国库，让百姓心甘情愿为赤城将士们出一份力，这样的手段似乎显得更高明。
“可是大人，万一那些百姓不愿……”
七哥也不想说这样的丧气话，但万事皆有可能嘛。
林新禄垂眸呷了一口茶，笑道：“那就只能委屈展一舟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左右皇上和后宫的各位娘娘们已经做出了表率，朝中的大臣也跟着拿了金银细软出来，剩下的亏空，百姓们若是不愿意接手，那就只能是展一舟他们自己受着了。”
“这仗又不是我们让他打的，不是么？”
“这……”七哥有些惊讶。
朝堂之争历来残酷，不过那是在无外患的情况下，如今外患未平，大洛已然开始内讧……就算展将军有回天之力，也断然不可能在没粮草的情况下上阵杀敌啊。
这……不等同于是让展将军他们去送死吗？
“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
“想问展一舟若是死了，对大洛有什么好处吧？”
林新禄只是抬眼睨了一眼七哥，便知晓他到底想问什么。
“对大洛确是没什么好处，皇上子嗣单薄，成年的皇子更少，且除了这次跟着去了赤城的大殿下还算亲历过战事之外，余下的皇子，皆是享受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
“展一舟若是真出了事，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可以指挥大军应对鞑子的人，几乎是不可能。”
“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大洛的江山，它姓洛啊，又不姓林。”
轻飘飘的语气，却带出了重若千钧的力量。
……
并州，赤城。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吧，这皇上派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根本就坚持不到三天……这些鞑子看样子也是疯了，这一次若是不能让他们写下降书，允诺百年之内不得在侵扰大洛，只怕大洛……就只能等着被亡国了。”
宋元粟喝了一口并州特有的烧刀子，已经冻得没知觉的身体稍稍暖和了些。
坐在他身边的陆三展大以及昔年等人，此刻亦是神情凝重。
战争已经是一件很让人绝望的事情了，可如今还没了粮草……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嗳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做什么？别忘了，你们几个可是军中的领军人物，要是你们都露出这样的表情，别的将士们还不得直接缴械投降啊？”
张思危伸出手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展一舟的肩膀，说道。
宋元粟愣了，抬眸看着女孩子明媚如三月春光的笑容，问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能有什么用？我在提出让女孩子们来赤城打仗的时候，很担心出门会被那些女孩子们的家长打，可我还不是要出门？”
“我在第一次上阵杀敌之前，也担心我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了京城，看不到我爹娘还有兄长，可我还不是得上阵？”
“来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最后因为害怕担忧临阵脱逃吧？”
张思危笑意盈盈，眉眼里全是坚定，没有丝毫对明天的迷茫。
“再说了，加上军中还剩的那些粮草，不是还能坚持五天么？那就等着五天安稳度过了再说呗。”
张思危拔起地上刚冒出来的小草，手指无意识的拉扯着嫩绿的叶片。
围坐的几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看着张思危。
“行啊张思危，我还真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心这么大的人，那……昨天晚上，是谁在听到粮草快没了的时候，哭着跑过来找我的？”
昔年忽然笑起来，看着张思危戏谑道。
张思危猛地抬起头，红着一张脸道：“书昔年，你不揭我短会死吗？会死吗？就问你会死吗？”
“这个……倒是不会。”昔年认真思索一刻，答道，“但是我高兴呀。千金难买姐高兴，这不是你说的吗？”
昔年朝着张思危眨了眨眼睛。
如此轻松随意的调侃，在这赤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大家的面上总是蒙着一层薄雾，带着对明天几不可见的期望以及对眼下的无能为力。
如今乍一看到昔年和张思危这般模样，几个人齐齐一愣旋即又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霎时打破了这一方沉寂。
那些原本还愁眉苦脸的士兵以及女孩子们，在听到这样的笑声之后，都不由得四处寻找到底是何人能在这种境况下还笑得如此开朗。
良久，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张思危正色看着昔年问道：“书昔年书军师，你快点说说你的锦囊妙计呗。”
“什么锦囊妙计？”
“你不要在我跟前装好不好？就你那性子，若不是心里有了十全的把握，你能笑得出来？你以为你是我啊。”
张思危翻了个白眼，丝毫不顾忌这里还有几个男子在场。
但眼下要紧的事是粮草，陆三他们也并未多注意张思危，只是看着昔年，问道：“书五，你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