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热了，之所以还未盖棺，就是为了等书未决回来看最后一眼。
如今人回来了，最后一面也看了，该合棺送人出去了。
“这么快？三弟不是还没回来吗？”
书未决皱眉。
“老爷，如今天气热，母亲的灵体若是迟迟不安葬的话，放在这里会发臭的。”
大太太小声说道。
书未决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不是有冰窖吗？让人把冰窖整理出来将母亲给放到里面去啊，总不能让三弟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说得倒是轻巧。
到时候发臭腐烂了，出来收拾的人又不是你。
大太太心头忽地憋了一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老爷，京城离江州好几千里呢，母亲病故太突然了，消息我们才给三弟传出去，三弟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等他得了信再赶回来，母亲……还是让母亲早些入土为安吧。”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
书未决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大太太说的句句在理，只得闭上嘴，吩咐下人将棺合上。
哀乐声响起，小厮忙递上孝衣让书未决穿上。
不到片刻，一队送老太太去安葬的人马就浩浩荡荡的走出了书家大门。
“……这不是书家大老爷吗？谁死了啊？”
“听说是书老太太。”
“噢，还真是可惜。书家大姑娘不是马上就要嫁给那个什么从京里来的林大人了吗？我还以为书家会借着这个机会举家北上去享受荣华富贵呢，倒是没想到……”
“嗳——你们觉不觉得自打那个书五小姐回到书家以后，书家就一直没安生过。我听说啊……”
人死如灯灭。
不管生前是不是与之有过节，此番人去了，之前残留在心中的小怨念此刻也全都随风去，只留下感叹和唏嘘。
更何况老太太生前做了不少的善事，好些穷困读书人都受过书家恩惠，此时见到这般场景，便忍不住拭泪抽泣起来。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般，是以在这样的场合，明明前一刻还在感慨书老太太的突然离世，现在却又开始激动地讨论起书家小五起来。
听完那人的话，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阵抽气声。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听着真骇人，大白天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也是我也是。太玄乎了吧，有人还能从乱坟岗里出来？”
说话的人搓了搓手臂，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我骗你们做甚？这些我也都是听人说的，哦，对了，那个住在离城门口不远处的李老二你们知道吧？我就是听他说的。”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
举出了具体的大家都认识或相熟的人，原本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觉得近乎荒诞的话此刻就显得要可信得多了。
有人舔了舔唇瓣，问道：“李老二是怎么知道的？他该不会是去乱坟岗里找什么宝贝了吧？之前就一直听到他说来着。”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改天你可以去问问李老二。”
让人紧张不安的话题终于带上了调侃之意，气氛欢快起来，那听着让人觉得极度烦躁的哀乐声也早已远去，只依稀还能看见一串小小的白点在缓慢移动。
比起这种正常的生老病死，人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些未知的荒诞故事。
是以没多大功夫，昔年是从乱坟岗里回来，身上带着不知名的邪乎这样的流言就越传越盛，甚至于还有些人对于昔年是修炼成精的鬼怪一事深信不疑。
“快把书昔年给交出来，快交出来！”
送人安葬本就是一桩伤神伤身之事，书家众人回到书府甚至连一口茶水都还没喝上，就听到门房的人前来禀报说那些百姓聚在书家门口闹事，还非要书家将昔年给交出去。
“啧啧，书昔年，瞧瞧你这是做了什么事啊，连外人都看不过眼了，要来找你的不痛快呢！”书昔时冷笑，“你说母亲到时候是把你交出去呢还是不交呢？这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大姐姐这么为难做什么，又不是让你把我交出去，该为难的是大伯母才对。”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伶牙俐齿！
书昔时咬牙，可转瞬想到外面那些人，她的心情又莫名舒畅了几分。
只要同母亲那边说说，假意推辞一下然后将书昔年给交出去，这样，就凭外面那些人此刻的情绪，书昔年就算是不死也得蜕层皮！
书昔时难得的没有再同昔年在言语上较劲，扭着腰走远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站在昔年身旁的书昔月一眼。
“你打算怎么办？那些人现在同疯了一般，说你是什么成精的鬼怪，要把你抓起来活活烧死。”书昔月说道，“大伯母现在是什么脏水都要往你身上泼，我看这一次，她多半是不会为你说话的，顶多就装装样子，最后肯定会把你交给那些人。”
“你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
书昔月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想来她也是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会有什么后果。
“是啊小姐，这可怎么办？老太太这事儿还没个结果呢，现在又……”
连翘神情也不大好看。
昔年笑了笑，看起来是成竹在胸，实际上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以前祖母在的时候，大太太兴许还顾忌一些，不会太过为难她，可现在……完全就是不顾那些皮面上的事情了，直接摊开和她在闹。
还是顾昔年的她，当初在定国公府走在哪儿不是被家里人呵着护着的，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事？
“……要我说你还是快些收拾东西跑吧……虽然传出去可能是难听了些，但总比落到那些人手上好啊。”
书昔月的声音忽远忽近。
昔年摇了摇头，神情平静道：“跑不了，书家的各个出口都被人给堵死了……何况现在尚在祖母的头七，我不能走。”
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啊？
想把命保住了再说啊。
书昔月很想这样说，可她一看见昔年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