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垂下眼睑，平静问道：“这么说，如意今晚没有打你了？”
沁烛面上闪过犹豫，最后还是咬牙点头，“是，如意姐姐并没有打奴婢。”
“那好，你抬起头来。”
昔年清润清浅的声音响起，却像是一个大炸雷般骤然炸响在了如意的耳畔。
那丫头只要一抬起头来，不就什么都露馅了吗？
不行，不能让那个丫头抬起头来！
如意抿紧了唇，双眸死死的盯着沁烛。
许是被如意这般的眼神给吓到了，沁烛缩了缩肩头，身子无意识的往旁边歪了些许。
“沁烛是吧？没听见我的话吗？把头抬起来。”
昔年忽地沉了脸色，音调也跟着往下，低气压瞬间席卷整间屋子。
众人心下颤颤。
虽都在垂首沉默，但心头却不约而同的啐骂着沁烛。
都已经被小姐叫到跟前儿来了，有什么要说的还不赶紧说？
那个如意，再怎么能耐，到底是个丫头，以往碍于小姐的面儿，一直忍气吞声的任由着她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可现在明显是让她们可以一吐为快的时机，做什么这般吞吞吐吐？
“小……小姐。”
死丫头，你要是敢抬起头来就死定了！
如意咬牙剜了沁烛一眼。
“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前些日子身子突感不适，伤了容貌，奴婢怕惊扰小姐，不敢抬头，还请小姐责罚！”
沁烛猛地伏低身子，跪在了昔年的面前。
如意闻言，漂亮的狐狸眼中飞快的划过了一丝笑意。
算你这个死丫头识相。
“小姐，既然沁烛脸受了伤，不如就让沁烛早些下去歇着吧？”
虽然沁烛这般说了，可谁知道小姐还会不会一直抓着这个不放，还是快些将人给弄下去才妥当。
昔年唔了一声，道：“如意说得有理……”
“小姐——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谁知道是不是如意暗地里使了什么阴私手段去恐吓沁烛，所以才让沁烛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敢说实话！小姐可一定要将此等祸患给赶出咱们院子啊！”
连翘从斜刺里忽地跑过来跪倒在昔年的面前。
昔年有些头疼了。
就算连翘说的是真的，可当事人都不承认，那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她非得一口咬定就是如意做的，将如意给赶出府去？
若真如此，只怕没多久大伯母那边就会派人过来请她说话了吧。
昔年张嘴欲说话，却被门外的来人给打断。
“大太太。”
“太太。”
一叠声的问安声次第响起，屋子里候着的众人身子也随着问安声逐渐矮了下去。
“都起来吧。”
香风扑鼻，再一眨眼，大太太就已经站定在了昔年的面前，神情平静，叫人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大伯母来这里做什么？
昔年心下疑惑，但身子已经自发的动作，朝着大太太屈膝施礼。
“大伯母。”
“……睡不着四处走走，看到你这处还亮着灯，就进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大太太捉住昔年的手笑问道。
她能说打扰到了吗？
昔年暗暗腹诽，面上却是笑意盈盈。
“没有，大伯母能来我这儿，说明身子已经大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昔年抽出手，假意去拉了拉椅凳上的软垫，招呼道：“大伯母，来这里坐吧。”
“连翘，上茶。”
不待大太太说话，昔年又快速吩咐道，自己则是坐在了最初的地方，与大太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在连翘的动作快，茶水很快就端了上来，不然昔年还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室内充斥着的这股莫名的尴尬气氛。
轻咳一声，昔年一面招呼大太太用茶，一面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碗。
大太太只是应了声，并未饮茶。
双眼在屋内若有似无的扫视了一圈，在如意和沁烛的身上各自停顿片刻，旋即就又落回了昔年的身上。
“这不是如意么？怎么，她做错事了？要不要大伯母替你……”
“没有的事。”昔年忙接过话，“如意用着挺趁手的，若不是顾忌着大伯母您的身子，我呀，肯定早就亲自来同大伯母道谢了。”
大太太掩嘴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平添了几分风情。
昔年跟着笑。
“年丫头，你这小嘴儿还真是能说会道！”
昔年微微一笑，算是应答。
“……你掌管府上的事情也有些日子了，感觉如何？”
“回大伯母，尚可。”
大太太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似是没料到昔年竟会用两个字来打发她。
怎么也得多说几个字才行吧？
大太太收了笑，端起一旁的茶碗放到嘴边来掩饰自己唇角的僵硬。
“既然年丫头如此胸有成竹，那有些话大伯母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大太太将茶碗一搁，碗盖与案几相碰，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屋内众人的心也跟着不安分的跳了几跳。
“我听说如意这个丫头借着你的名义，巧立名目，近来在府上欺压了不少的丫头小厮，收礼受贿那都是常事，不知道年丫头你打算作何处置？”
果然来者不善。
如意这个丫头心气儿极高，她若是这个时候说要将她赶出府去，保不准以后这丫头会做出什么事来报复。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可不想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还得提防着人。
“听说？不知道大伯母是听谁说的，可有证据？”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接的对她说的话表示质疑！
大太太心头恼恨。
“年丫头这么问，是不相信大伯母说的话？”
“怎么会？我只是觉着如意这个丫头老实本分，不像是大伯母口中会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所以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太太轻哧一声，似是觉得昔年说的话好笑。
“年丫头，主持中馈最要紧的呢，就是要学会公允。你这般偏袒你房里的人，不知道这让府上的其他人知道了会作何想法，而你——又该如何来掌管这个家呢？”
“看来大伯母今夜是一定要处置如意了。”昔年垂眼轻笑，“既如此，如意就交给大伯母处置了，顺道也好让我在一旁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