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跨进院门时,鞋尖还沾着巷口的露水。天刚蒙蒙亮,院里的石榴叶上凝着水珠,被晨光照得透亮——这棵石榴树,正是三年前她背着“病逝”的苏一逃出火海后,亲手栽下的,如今枝繁叶茂,像极了她们藏在暗处却从未熄灭的希望。
“怎么样?”苏一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手里捏着的梅花银针,正映着晨光发亮。这枚针,青禾从灵堂灰烬里捡回后,跟着她们在破庙熬过寒夜,在浆洗房躲过搜查,如今终于成了刺破黑暗的第一缕锋芒。
青禾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长舒了口气:“递到张管家手里了!他当时正和人喝酒,随手塞给丫鬟收着,压根没细看帕子上的牡丹——那花瓣里藏的针,您当年教我‘藏锋于绣’的手法,果然没露破绽。”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袖袋里的银剪子,那是苏一昨夜亲手磨利的,“不过宴席上李老爷摸了帕子,没多久就喊手背痒,红了一大片,宴席都乱了。”
苏一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将银针放回布包——布包的料子,是当年苏家绣坊剩下的云锦碎料,青禾一直贴身带着,如今正好用来藏针。“他当年撕我母亲牡丹绣屏时,手可没这么金贵。”她转身进厨房,端出两碗热粥,碗沿还留着细微的磕碰痕迹——这是她们在破庙用的粗瓷碗,一路带到现在。
青禾捧着粥碗,暖意漫到心口。她想起昨夜返程时,总觉得背后有人盯梢,直到看见苏一站在院门等她,廊下那盏油灯的光,像极了三年前火海里,苏一喊她“快跑”时眼里的亮。“还有个老仆,穿灰布衫,”她扒了口粥,“盯着我发髻里的银针看了好一会儿,门房喊他‘陈伯’,嗓子哑得厉害,像被烟火呛过似的。”
“烟火呛过?”苏一舀粥的手顿了顿——当年苏家大火,多少人被浓烟呛伤,这细节让她心头一动,“张府的老人?”
“应该是。”青禾点头,“他看银针的眼神,不像看普通物件,倒像……认出了什么。”
苏一没再追问,把自己碗里的腌菜夹给青禾——青禾小时候总爱抢苏一碗里的腌菜,这个习惯,三年来从未变过。“吃完去绣坊。王大娘按咱们说好的,对外只说‘苏一’是外乡绣娘,性子孤僻——这‘孤僻’的名声,咱们藏了三年,终于能用来挡刀了。”
“他们真的去查了?”青禾有点紧张。
“查才好。”苏一擦了擦嘴角,眼神亮得像淬了光,“越查不到实底,越会疑神疑鬼。张管家那人心思重,定会猜是当年的旧人在搞鬼——这‘引蛇出洞’的第一步,成了。”
两人收拾碗筷时,院门外传来叩门声,三长两短——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只有彼此知道。青禾瞬间绷紧身子,手摸向袖袋的剪子,苏一却拍了拍她的胳膊,指尖划过她脖颈的疤痕——那是当年为护苏一,被火炭烫伤的,如今成了她们共患难的印记。
“谁?”苏一走到门边,声音平静。
门外传来苍老的回应,正是那个哑嗓子:“请问是苏一姑娘吗?我是张府老陈,昨天宴席上……瞧见这位小丫鬟发髻的针,像苏家大小姐当年用过的样式。”
苏一和青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该来的,终究来了。苏一拉开门闩,晨光涌进来,照亮老仆手里的布包:半块烧焦的绣绷,边缘焦黑,上面模糊的针迹,正是苏一独创的“回勾针”,当年她教坊里学徒时,反复强调“藏三分力,显牡丹风骨”。
“这是……”青禾失声开口,这绣绷的焦痕,和她当年从火场带出的半块,一模一样。
老仆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发颤:“大小姐当年教我们,‘回勾针要藏锋,做人更要藏志’。这绣绷,我从火里抢出来后,藏了三年,就等一个能看懂针法的人……”他突然哽咽,“您说的‘针随心意,心向光明’,老奴一直记着!”
青禾攥紧苏一的衣角,感觉她的手在发烫——苏一的指尖,正抵着门沿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她们每熬过一年,就刻下的记号,如今已有三道。
苏一侧身让开半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进来吧。天亮了,该说说当年火里的真相了。”
晨光越发明亮,照在三人身上,照在石榴树的叶尖,照在烧焦的绣绷和梅花银针上——这些从三年前带过来的旧物,终于在这一刻,将“蛰伏”的暗线全部连起,引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