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光,恍若一瞬。
庄园里的四季,在李太隐麻木的感知中。
走马灯般轮换。
春天,他开垦荒地,汗水滴落进泥土。
被新生的灵稻吸收。
夏天,他在张宏冰愈发狂暴的雷霆下。
从浑身抽搐,到皮开肉绽,再到渐渐习惯。
秋天,他收获着沉甸甸的灵谷。
每一粒都蕴含着让他肉身愈发强韧的力量。
冬天,他在李玄月那神出鬼没的指力下。
一遍遍地体验着人体三百六十五处要害被洞穿的“教学”。
他不再惨叫。
他不再愤怒。
他甚至,不再思考。
他的身体,成了一具被千锤百炼的兵器。
他的意志,成了一块被反复打磨的顽石。
日出而作,被两个恶魔轮番操练。
日落而息,在幻境中经历万次死亡。
他长高了,身形变得挺拔如松。
曾经稚嫩的脸庞,线条变得冷硬。
一双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死寂。
只有在看向那个躺在兽皮椅上。
晃着小短腿,指挥着纸人给自己喂水果的小女孩时。
那片死寂的深处,才会泛起一丝名为“温柔”的微光。
这一日,雷雨停歇。
张宏冰收回了手,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无趣。
“没意思。”
他指尖的紫色电蛇,如今已能化作一片雷网。
将李太隐完全笼罩。
可现在的李太隐,站在雷网之中。
除了衣衫化为飞灰。
露出那身古铜色,布满细微电弧的精悍肉体外。
竟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张宏冰的雷霆,已经伤不到他分毫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变强了。
李玄月只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
李太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尊面前。
他永远是那只瑟瑟发抖的蝼蚁。
晚饭时分。
饭桌上摆着金黄喷香的灵米饭。
和一锅炖得烂熟的灵猪肉。
张锦华小口小口地吃着。
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一拍桌子。
“哼!”
她指着在张宏冰和李玄月身边。
化作一紫一黑两道光团,欢快飞舞的石头精。
“就是你们两个!上次偷吃了我的红颜果!”
小女孩一脸的气愤,奶声奶气地控诉。
“我后来调了庄园的阵法回溯,都看到了!”
“坏蛋!以后再偷吃我的东西,我就把你们丢到茅坑里去!”
正默默扒饭的李太隐,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两个光团。
又看向了,安然坐在主位上的两位师尊。
张宏冰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伸手弹了一下那团紫色光球,语气宠溺,
“听见没,下次嘴馋,记得擦干净嘴。”
李玄月更是面无表情,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
任由那团黑白二气缠绕在他指尖。
仿佛在安抚自家调皮的宠物。
他们……
早就知道。
他们看着那两块石头偷吃了果子。
他们看着果汁被抹在自己手上。
他们看着自己百口莫辩,跪地受辱。
他们看着自己,像看一个傻子。
李太隐低下了头。
继续吃饭。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入碗中的米饭里,瞬间消失不见。
他咀嚼着。
吞咽着。
心中那最后一点名为“人”的东西。
好像也随着这口饭,一起咽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他忽然觉得,这饭,真香。
这才是家的味道。
一群怪物,和另一个,正在变成怪物的自己。
这感觉,不坏。
又是一个丰收的秋日。
饭桌上,张锦华正抱着一只烤得流油的灵鸡腿。
啃得满嘴是油。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然后抬起头。
看向对面坐着的李太隐。
李太隐吃东西的姿态,安静而高效。
像一具精准的机器,将食物转化为能量。
“李太隐。”
张锦华含糊不清地开口,用鸡腿指了指他。
“你来我这,也一年多了。”
“灵稻种得不错,地也开垦得很好。”
她话锋一转,小脸变得严肃起来。
“但你不是个农夫。”
“你是我捡回来的第一把刀。”
她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往桌上一丢,小手一挥。
“那些杀了你全家的土匪。
还在黑风山占山为王,过得挺滋润的。”
“去。”
小女孩的声音,又奶又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他们都杀了。”
李太隐放下碗筷,站起身,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是,师尊。”
“哥哥,玄哥哥!”
张锦华又扭头看向另外两人,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去给他压阵呀,别让他死了,我的第一件工具,可金贵着呢。”
张宏冰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李玄月则无声地点了点头。
黑风山。
山寨之内,酒气冲天,土匪们正在狂欢。
山寨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一道沉默的身影,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李太隐。
他没有隐藏身形,就这么一步步,走向那灯火最盛的聚义厅。
“什么人!”
有放哨的土匪发现了他,厉声喝问。
回应他的,是一道快到极致的拳风。
拳头上,缠绕着毁灭性的紫色电弧。
土匪的身体,瞬间炸成了一团血雾。
杀戮,开始了。
李太隐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死神。
他的步伐不快,却无人能躲。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简洁到了极点,却又狠毒到了极点。
戳眼,封喉,碎心。
李玄月教导他的人体要害知识。
在他手中,化作了最高效的杀戮艺术。
偶尔有悍匪结阵冲来,他便深吸一口气,一拳轰出。
霸道的雷霆之力,化作一片扇形的电网。
将前方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这是张宏冰教他的,最纯粹的毁灭。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山寨。
李太隐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聚义厅里。
那个坐在虎皮大椅上,被惊动后一脸惊怒的男人。
黑风寨大当家。
那个亲手砍下他父亲头颅的男人。
终于,所有的杂鱼都被清理干净。
李太隐站在聚义厅门口。
浑身浴血,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
大当家感受着,他身上那股筑基后期的强大气息,脸色煞白。
“你是谁?我黑风寨与你何仇何怨!”
李太隐没有回答。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一直跌到与大当家相同的炼气九层。
他要用同等的修为,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大当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见修为相同。
顿时胆气一生,咆哮着挥刀扑了上来。
刀光凶狠。
李太隐只是侧身,避开刀锋。
然后,他伸出手,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扭。
“咔嚓。”
骨骼碎裂声。
在大当家因剧痛而张开嘴的瞬间。
李太隐的另一只手,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没有去看。
对方那因为恐惧和窒息而凸出的眼球。
五指,缓缓收紧。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世界,安静了。
李太隐松开手,任由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软倒在地。
他转身,在山寨的废墟和尸骸之上。
遥遥望向远方的一座山头。
那里,站着三道身影。
一道粉雕玉琢,正往嘴里塞着一颗灵果,看得津津有味。
两道顶天立地,如神似魔。
李太隐隔着遥远的距离,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尊。
您,可还满意?
冲天的火光,将黑风山映照得如同白昼。
李太隐亲手点燃了。
这座埋葬了他过去的罪恶之地。
他看着火焰吞噬一切,脸上无悲无喜。
大仇得报,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只有一片烧尽后的空寂。
回到庄园。
李太隐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将满是血污的自己清洗干净。
然后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睡了三天三夜。
没有噩梦。
也没有安宁。
只是纯粹的,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
第四天清晨。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