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自以为藏得极深的机密,竟被这少女这般轻描淡写一语道破。
那少女见他神色大变,似是颇为得意,笑意更浓,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却转而幽幽:“至于其三……”
她身子微微前倾,凑得更近了些,一缕似兰似麝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入陈默鼻端。
一双明眸紧紧盯着陈默那对半瞎的眼,目光如炬。
“你……似乎会《恶目法》,是不是?”
这一言,在陈默脑中轰然炸响。
倘若说她识得?兽肉胎,尚可归因为眼力过人,见识广博。
可这《恶目法》,自己从未在人前施展过分毫,她又是如何知晓?
陈默只觉遍体生寒,手足冰凉。
这等被人里外瞧个通透之感,实是生平未有,一股莫大恐慌油然而生。
他强自镇定,心念电转:不对!她是在诈我!此法我从未示人,她绝无可能知晓。定是瞧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故意出言试探!
念及此,陈默心神稍定。
他抬起头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困惑之色,说道:“师姐说的是何种功法?弟子愚钝,实未曾听闻。”
那少女瞧着他,却不说话,只是脸上那玩味笑意愈发深了。
她就这般静静瞧着,目光说不出是讥诮还是赞许,足足过了十余息。
陈默被她看得心头发毛。
终于,那少女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有趣,当真有趣。都到了这般田地,竟还与我装痴作傻。”她摇了摇头,似是感叹陈默的天真,“你一个外门弟子,怎会接触到内门‘目相峰’的不传之秘?莫非你不知,除了目相峰嫡传,凡偷学此法者,一律要被挖去双眼,废尽修为,剁了当花肥么?”
陈默再无半分侥幸。
瞧着陈默那张霎时变得死灰的脸,少女脸上的笑意却忽地敛去。
她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肃穆,声音也压得极低:“不过,这些都非我选你的主因。”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最想知道的是……”
言语间,她再度凑近,吐气如兰,几乎是贴着陈默的耳廓问道:
“你,为何没有被洗脑?”
此言一出,陈默识海中直如天崩地裂!
他霍然抬头,一双残目死死“盯”住眼前少女,眼中惊骇之色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你……你怎会……”陈默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那少女却已直起身子,脸上又换回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不过是随口闲谈。
“我怎会知道?”她眨了眨眼,“因为,我也没喝那碗恶心巴拉的‘祖师恩露’呀。”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那种糊弄蠢货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些从外头来的才会被逼着喝下去。我们这些生在内门、长在内门的,哪个会去碰那玩意儿?当然,你们这些从外门辛辛苦苦爬进来的,脑子里的禁制也不会被解开。”
生在内门,长在内门……
陈默霎时之间,尽数明白了。
原来百相门的内门与外门,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所谓“祖师恩露”的洗脑之术,从来只针对他们这些从外部招揽、来历不“纯”的外门弟子。
而那些真正的核心传人,那些所谓的“自己人”,根本不在其列!
难怪那名内门弟子会对自己说“师兄倒有闲情”,他根本是将自己当成了下来“看戏”的内门同道!
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忍受非人苦楚,修习自残邪功,将宗门奉若神明,随时甘愿为之献出一切,便是身上零件亦视作宗门之物。
即便侥幸从外门熬入了内门,终究也非“自己人”。
外来者,永远是外来者,永远也进不了那真正的核心圈子!
到头来,在这些真正的内门弟子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被洗了脑的可怜虫,一群可供驱使取乐的蠢货,一群随时可以舍弃的“耗材”!
这晋升之路,依旧是骗局!
一股巨大的荒谬之感与怒火再度涌上陈默心头。
“好了,问完了,该走了。”
那少女似是对陈默的心绪起伏全无兴致。
她清脆地打了个响指,一艘小巧玲珑的飞舟凭空而现,静静悬于石台之外。
此舟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玉雕琢而成,舟身线条流畅,刻满繁复阵纹,散发着淡淡灵光,一望便知非是凡品。
“上来罢。”少女身形一纵,已轻飘飘落在舟上,回头向陈默招了招手。
陈默默然不语,站起身来,依言踏上了飞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