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的飞檐下,雨珠犹自滴答。
一场秋雨洗尽了尘嚣,青石板路映着天光,水光潋滟中倒映着藏经阁高阁上一个孤寂的身影。
陵襄王南景司临栏而立,墨色王袍被风拂动。
他望着远处宫墙的轮廓,指尖一枚异国玉佩温润生凉。
这是闻人晴禾留给他的唯一信物,北狄王室特有的雪玉,雕着苍狼逐月的图腾。
十年前,他还是最受器重的皇长子,奉旨出使北狄。
草原的篝火晚宴上,那个红衣女子闯入他的视野。
闻人晴禾在火光中起舞,赤足踩着鼓点,银铃在踝间脆响。
她的旋转让火苗都为之倾倒,长发如瀑,眉眼如刀。
那是翱翔的鹰,是未被驯服的风。
“天朝的皇子都如你这般无礼,直勾勾盯着女子看吗?”
她舞毕,径直走到他面前,眼中跳动着狡黠的火星。
北狄特有的奶酒香气随她而来。
南景司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天朝礼:
“失礼了。只是公主的舞姿,让我想起了《楚辞》中的一句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闻人晴禾挑眉,腕间银镯相击:
“我们北狄人不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你若真心欣赏,就该与我共舞一曲。”
随从们倒吸冷气,然而南景司笑着伸出手:“请教公主。”
他记得她指尖的温度,比篝火更烫。
那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此后三个月,南景司以各种借口滞留北狄,与闻人晴禾私会。
他们策马草原,她教他不用马鞍也能御风而行;
仰望星空,他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她却笑说:
“若是我,定要踏碎银河,何必一年一会。”
他教她写汉字,她总把“相思”写得像“相恨”;
她教他骑射,他的箭第一次射中靶心时,她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带着奶香的吻。
月光下的敖包前,他们交换信物。
她给他这枚玉佩,他给她一枚蟠龙白玉佩。
“等我回去便向父皇请旨,迎你为妃。”
他紧握她的手承诺。
她摇头,发间银饰轻响:
“我不是做妃的性子。但我愿意为你,试着学习天朝的礼仪规矩。”
然而现实残酷。
南景司回朝禀明心意后,迎来的不是祝福,而是雷霆震怒。
“糊涂!北狄与我天朝世代为敌,你身为皇长子,竟要娶敌国公主为妃?莫非是想毁我江山社稷?”
皇上将茶盏摔碎在地,碎瓷溅到南景司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南景司长跪不起:“儿臣与晴禾真心相爱,愿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危害天朝。”
“真心?”皇上冷笑,“皇家子弟,有什么资格谈真心?”
那之后,南景司被软禁宫中。
不久,边境冲突又起,镇国将军沈铮奉命出征北狄。
南景司心急如焚,却无力回天。
只能望着北方,任相思蚀骨。
半年后,战事以天朝胜利告终,北狄王族四散逃亡。
消息传来,闻人晴禾在乱军中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南景司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
他砸碎了宫中所有能砸的东西,最后跪在碎片中,任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红着眼,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
伪造的书信、虚假的证词,一应俱全。
他向皇上密报,沈铮与北狄暗中往来,故意放走北狄王室,通敌叛国。
皇上看着那份漏洞百出的“证据”,沉默了许久。
沈铮功高震主,朝中威望日盛,皇上早已心生忌惮。
如今有这借口,正好除去心腹大患,又可保全皇室颜面,毕竟若真彻查,难免牵扯出皇子与北狄公主的旧事。
“朕知道了。”皇上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三日后,沈家满门抄斩。
行刑那日,南景司亲临沈府监斩。
他站在庭院中,看着血光四溅,听着哭喊震天,心中只有一片麻木的恨意。
晴禾,我为你报仇了。
他在心里默念,却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就在侍卫拖出一名小女孩时,南景司瞳孔骤缩。
“住手!”他厉声喝道。
那女孩约莫四五岁,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眉眼轮廓,竟与记忆中的闻人晴禾有七分相似。
“她是谁?”南景司问身旁的官员。
官员翻看名册:“回王爷,是府中丫鬟所生,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花城。”
南景司走上前,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你不怕吗?”
花城咬着嘴唇,倔强地摇头,那双酷似晴禾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与他如出一辙的麻木。
南景司若有所思,他看着那张与晴禾神似的小脸,心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孩子,本王带走了。”他起身宣布。
“王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官员怯怯提醒。
南景司冷冷一眼,对方立刻噤声。
他牵起花城的手:“从今以后,你跟着我。”
花城回头望了一眼血染的沈府,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握,像是握住了彼此破碎的命运。
南景司将花城安置在别院,请人教她读书写字,习武练剑。
起初,他只是想将她当作怀念晴禾的寄托,一个活着的纪念品。
但随着花城日渐长大,那份相似越来越惊人。
十四岁时,她已宛如晴禾再生,只是气质更加冷峻,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
南景司开始分不清,自己看的到底是花城,还是晴禾的影子。
他教她武功,她天赋异禀,进步神速;
他送她鞭子,她视若珍宝;
他轻抚她的脸颊,她不会躲闪,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晚,南景司喝得大醉,闯进她的房间。
“晴禾……”
他抚摸着她的脸,喃喃呼唤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花城身体一僵,眼中闪过痛楚,却没有推开他。
“王爷,我是花城。”她轻声纠正。
南景司却仿佛听不见,只是紧紧抱住她:“别离开我……”
烛火摇曳,他在她身上寻找着逝去爱人的影子。
花城始终睁着眼,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那一夜,界限被彻底打破。
从此,花城不仅是他的养女、护卫,更成了他的床伴。
南景司永远记得,闻人晴禾的身体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当情动之时,她的后背上会悄然绽放点点红梅,宛若雪地落英,美得惊心动魄。
可花城的后背始终光洁如玉。
无论他如何撩拨,那片肌肤始终白皙如瓷。
每次亲密后,南景司看着她洁白的后背,那种得不到的痛楚就会如毒蛇般啃噬他的心。
于是,当花城第一次失手打碎他珍爱的砚台时,南景司取出了梅花形状的烙铁。
“疼吗?”他问她,声音温柔得像情人低语。
花城跪在地上,后背裸露,咬着唇摇头。
贴上肌肤的瞬间,他听见皮肉焦灼的细微声响。
一朵红梅在她肩上绽放,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
“这样就像她了...”
南景司痴迷地抚摸着那朵梅花印。
从此,花城每犯一个错——无论是练鞭迟了,还是饭菜不合口,甚至是她看他的眼神不够像晴禾——都会换来一朵新的红梅印。
有时是在缠绵之后,他会突然发现某处不够完美,便起身取来梅花印,在她压抑的闷哼中,添上一朵新的印记。
年复一年,花城的后背渐渐开满了红梅印记。
旧的印记刚刚淡去,新的印记又覆上来。
南景司在这些红梅中越陷越深,他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印记,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逝去的爱人。
而花城,从最初的颤抖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当他拿起梅花印时,她会自己解开衣带,安静地伏在榻上,像个没有痛觉的人偶。
只有在南景司看不见的角落,她才会对着铜镜,看着背上永远无法消退的梅花印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有一次,她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的后背全部烙满了,再也没有地方下针了,您会放过我吗?”
南景司怔住了,随即暴怒地撕开她的衣裳:
“那就印在印痕之上!永远都不会够!永远——”
而这一切,都开始于护国寺的那场秋雨,开始于那个站在高阁上,永远被困在十年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