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问：“白二，刁哥以前在海港城混的怎么样？”
晚风从窗外钻进来，凉嗖嗖的，但那种感觉很舒心。白二简单回忆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桌面才听得清：“他混得还可以……海港城老城区黑道三巨头，都是他的靠山。”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萧文脸色骤然一沉，瞳孔微缩，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颤。海港城老城区黑道三巨头——曹大康、黄金山、韩四，这名字如雷贯耳，不只是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更是警方档案里常年加粗标红的存在。
曹大康是老大，掌控着“百乐门”——老城区最大的娱乐场所，七层高楼如同一座吞噬金钱与命运的巨兽，背后却埋着无数破碎的家庭和累累白骨；黄金山是老二，双花红棍出身，一身横练功夫据说能徒手掰断钢管，统领数百打手，行事狠辣果决；韩四排行老幺，却是最阴毒的一个，专营高利贷与地下赌场，手段酷烈，欠他钱的人，轻则断指剁脚，重则家破人亡。
这三人盘踞老城区十余年，早已结成铁板一块，黑白通吃。他们是底层百姓口中敬畏的“大佬”，是警察眼中难啃的硬骨头，更是无数亡命之徒趋之若鹜的靠山。
而如今，白二轻描淡写一句“都是他的靠山”，竟将这三人与刚刚出狱的刁哥扯上了关系！
萧文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的抖动几下，目光深远如夜。他心中翻江倒海：刁哥刚出狱没几天，按理说该第一时间投奔旧日兄弟才是。可南塘镇离海港城一百多里地，他偏偏跑来这儿，到底图什么？肯定不是叙旧，也不是避风头。
“我问你，”萧文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小刀子和他什么关系？”
白二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汗：“是他外甥……跟他也差不离，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前阵子在韩四的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被人拖去剁手抵账。”
“那韩四怎么没罩着他？”萧文皱眉，“毕竟沾亲带故，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哎哟，您可别提了，小刀子烂泥扶不上墙！韩四现在是什么身份？道上的‘四爷’！手下多少精兵强将，哪个不是敢拼敢杀的角色？小刀子呢？胆小怕事，打架跑得比谁都快，逢赌必输，逢酒必醉，连当个马仔都不够格！韩四嫌丢人，连提都不愿提他。就算有刁哥这层关系……也不好使。”白二知晓一些内情，全吐露出来了。
萧文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暗暗猜想，看来是刁哥主动把小刀子塞到白二身边的？
“所以……”萧文缓缓道：“是刁哥从监狱里捎话，让你照顾小刀子？”
“对对对！”白二忙不迭点头，“就一句话：‘我外甥交给你了，帮我照应两天。’我顾及旧情，帮了他一把。”
萧文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很明显，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刁哥刚出狱，不去找曹大康他们，反而绕道南塘镇呆了几天，然后又突然消失，或许，他回了海港城重回老东家门下了！
“刁哥已经走了，你觉得他能去哪儿？”萧文再次把话题拉回主线，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急切。
白二一脸苦相的思索片刻，回答道：“两个可能。一是回他自己家了。那老房子还在城中村，虽然破，但产权还是他的。这几年一直是小刀子住着，说是替他看房。二是……可能去找曹大康他们了。毕竟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感情不一样。”说至此处，白二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听说他刚出来那天就去过百乐门，想找曹大康，结果仨人都不在。没人接待，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小刀子带他来我这儿暂住几天。”
萧文眼神微闪，心想，果然如此。不过，以刁哥的身份，哪怕坐过牢，只要露面，三巨头不可能不见。除非……他们有意回避？还是说，有什么事让他们错开了？
“小刀子呢？”萧文追问，“他会去哪儿？”
“小刀子？”白二冷笑一声，“有家不敢回，韩四的人满城找他讨债。我估摸着，要么跟着刁哥跑了，要么躲进了新城区——那边好藏身，三巨头不敢踩过界。当然，也可能还在赌场赌命，搏最后一把翻本的机会。”
他说完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谁在乎一个小混混的生死？
“小刀子电话有吗？”萧文突然问。他知道，刁哥那种老派人物，刚放出来，未必会用手机。但小刀子不同，年轻一代混混，哪怕穷得叮当响，也要撑着一部手机装门面。
“有……”白二迟疑了一下，伸手摸出手机，手指微微发抖。
“马上打给他！”赵岚忽然开口，语气焦躁。她在旁边站半天了，早就听得心烦意乱，只想早点结束，快点赶回海港城。
“哎……”白二哆嗦着拨通号码，手心全是汗。铃声响了几秒，接通了。
“小……”白二刚开口，萧文一把夺过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冷峻却不失自然：“小刀子，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背景音是哗啦哗啦杂乱不堪的骰子撞击声、人群狂吼声、以及荷官报码的尖利嗓音——典型的赌场氛围。
“四海赌场……哎，你谁啊？你不是二哥！”小刀子反应极快，一听声音不对，立刻警觉起来。
萧文没有解释，而是顺势问道：“刁哥在没在你身边？”他语气随意，像是随口闲聊，实则锋芒暗藏。
“不在！谁知道死哪儿去了！”对方粗暴回应，随即挂断了电话。
萧文握着手机，眉头紧锁。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惊人。
小刀子正在四海赌场赌博，他对亲舅舅毫无敬意，甚至说出“死哪儿去了”这种绝情话，更重要的是，刁哥并不在他身边。这说明什么？说明刁哥要么有了去处，要么他已经察觉危险，刻意避开所有人，又或者……他已经遭遇不测。
萧文脸色一变，随手把手机扔还给白二，转身就走，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赵岚和唐凤对视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身后，白二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虚脱，冷汗浸透后背，抬手抹了把嘴丫子的血，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是哪来的瘟神……太吓人了！”
夜幕低垂，天穹如墨。
一轮明月高悬，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城市斑驳的楼宇之间，映出一道道扭曲的影子，仿佛潜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
归途中，萧文驾车穿行于寂静的高速，车内一片沉默。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不断推演局势。他不是道上人，从未涉足黑帮纷争。这些年虽在海港城立足，但他始终坚持一条原则：不惹事，不怕事，更不结仇。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已被卷入一场风暴中心。
于曼丽……那个女人！想到这个名字，萧文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于曼丽，新城区黑道一姐，外号“黑道泼妇”。老城区警察局重案组组长唐岳曾评价她：“三个混世魔王（指三巨头），不如一个黑道泼妇。”可见其手段之狠、心计之深。
当然，别人不敢叫于曼丽“黑道泼妇”，只能阿谀奉承唤作“黑道富婆”。可在萧文心里，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制造机。
“于曼丽你个臭三八……”萧文在心里咒骂，“怪不得唐岳叫你黑道泼妇，你是真能坑人啊！”
这时，赵岚蜷缩在副驾驶角落，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颇为无力地挤出两个字：“饿了。”
萧文瞥她一眼，忍不住吐槽：“你消化也太快了吧？下午三点才吃的饭。”
“废话，你打过架吗？再说，我是练武之人，代谢快很正常！”赵岚瞪眼反击，语气虽凶，却掩不住疲惫。
萧文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行，回去先吃饭。然后……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心中已有决断，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能向前。找刁哥，或许会触怒三巨头！不找刁哥，于曼丽绝不会放过他。权衡之下，唯有主动出击，掌握先机。但愿，他能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全身而退？
八九点钟，车辆驶回海港城老城区。这座城市的夜晚从不真正安静。霓虹闪烁，车流不息，街头巷尾弥漫着欲望与堕落的气息。
老城区三大繁华之地：天丰广场、黄鹤湖风景区、百乐门。
天丰广场是商业心脏，人流如织。
黄鹤湖依山傍水，豪宅林立，苍翠欲滴，宛如人间仙境。
而百乐门，则是这座城市最耀眼也最黑暗的地标。七层高楼，外表陈旧却气势逼人。一楼至三楼是赌场，百家乐、炸金花、推牌九轮番上演；四楼至六楼是舞池与酒吧，灯光迷离，人影交错；顶层则是三巨头专属私人会所，寻常人连大门都摸不到。
民间戏称百乐门为“穷鬼乐园”——不是因为便宜，而是因为进去的人，最终都会变成穷鬼。
萧文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不沾赌毒。他是财富自由的佛系青年，朋友不少，女友却没有。赵岚是他助理，朝夕相处，斗嘴成了日常，亲密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鞠倩是儿童医院护士，温柔体贴，几乎把他当成“男闺蜜”，没事儿就找他逛街。但他始终单身，不是没人追，而是不愿将感情轻易交付。他对生活有执念，也有底线。
夜宵选在街边大排档。
肉串滋滋冒油，烤鱼香气扑鼻，冰镇啤酒泡沫翻涌。三人吃得酣畅淋漓，酒足饭饱以后，萧文擦着嘴问唐凤，“你是下班还是跟我们去玩？”
“玩？”唐凤疑惑地看着萧文，“你们接下来还有心情去玩？”
“几点了，还玩？”赵岚亦是诧异的看着萧文。
“管他几点，带多少钱？”萧文笑着反问。
赵岚翻了翻包，掏出几摞扎好的现金：“有几万吧。”
“你决定了吗？”萧文看向唐凤。
“决定了，我下班回家！”唐凤疲惫地摆手，“明天怎么联系你？”
“加她电话。”萧文指了指赵岚。
号码交换完毕，唐凤默默离开，背影融入夜色。她现在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什么协助调查，什么照应，通通去他爹的蛋！
萧文饮尽最后一口啤酒，站起身：“走吧，咱们赌几手去。”
车子在老城区兜转许久，终于停在百乐门楼下。停车场早已“车满为患”，豪车与破车并列，富豪与乞丐同门。黑洞洞的入口不断吞吐人群，衣着各异，神情麻木或亢奋，如同奔赴祭坛的羔羊。
萧文伫立远处，望着那扇吞噬希望的大门，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低声对赵岚说：“进去后分散开，你去二楼，我在一楼，先看看有没有刁哥。”
“要是没有呢？”赵岚问。
“笨！”萧文忍不住翻白眼，没有就打听小刀子！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想不明白？”
“萧文！”赵岚瞬间炸毛，拳头挥到他眼前，“我好歹是你远房表姐，再敢说我笨，我锤死你信不信！”
萧文闭嘴，灰溜溜往前走。
赵岚得意一笑，昂首跟上，傲娇模样活像个赢了比赛的小姑娘。
踏入一楼赌厅，乌烟瘴气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中，赌徒们双眼通红，嘶吼咆哮，如同困兽。筹码碰撞声、骰子滚动声、荷官报码声交织成一首疯狂的交响曲。
而在百家乐台前，一个瘦削男子正疯狂下注——正是小刀子。他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手中筹码所剩无几。就在昨天，他还拎着卖房所得的几十万现金，意气风发重返赌场，妄想一夜翻盘。可不过两天一夜，便输得所剩无几，心已麻木不仁。
小刀子住的那套房子，原是刁哥的老宅，位于老城区龙河桥城中村平房区，老城区拆迁改建是迟早的事，城中村的老屋自然极具升值潜力。刁哥曾许诺送他，他便迫不及待变现豪赌。如今钱没了，房子也没了，只剩下满身债务和一颗快要爆裂的心脏。
萧文环顾四周，未见刁哥踪影，遂悄然靠近一名赌客，低声问道：“兄弟，认识小刀子吗？”话音未落，手掌已落在那人肩上。赶巧，那人正是小刀子！
小刀子猛然回头，眼神惊恐，嘴唇颤抖，仿佛看到了索命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