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的初夏,风里总飘着赤豆花的甜香。南河的水藤已爬满了石桥的栏杆,白色的花瓣落进水里,顺流漂向两界之间的荒原,像一封封无声的请柬。凌薇站在灵脉枢纽的最高处,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绿色——那是横跨望北城与焚天谷的藤脉,如今已长成宽逾十丈的绿带,藤蔓间缠绕着赤豆的卷须,冰火藤的青果缀满枝头,远远望去,像一条流淌在大地上的翡翠河。
“凌姑娘,市集的摊子都摆好了!”秦风骑着快马从城外赶来,马鞍上搭着块新织的暖藤布,布面绣着两界的藤纹,“焚天谷的人带了琉璃器和异火符,还有个酿酒师扛着新酿的藤果酒,说是要跟咱们的赤豆糕比个高下!”
今日是两界市集开市的日子。按照约定,每月初一十五,望北城与焚天谷的人会在藤脉中段的温泉区交易,以物易物,互通有无。这是藤脉连节后的第一个市集,双方都带着十二分的热忱。
凌薇笑着点头,从藤架上摘下一串成熟的冰火藤果:“把这个带去当彩头,谁的东西最受欢迎,就把这串果子奖给他。”
刚走到城门口,就见百姓们背着背篓往城外走,里面装着新磨的赤豆粉、腌好的甜根、灵族织的藤席,孩子们则捧着醒神花编成的花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换焚天谷的琉璃弹珠。张婆婆的儿子扛着两袋饱满的赤豆,脸上笑开了花:“我娘说了,要换个焚天谷的琉璃罐,用来装赤豆酱,保准能存到冬天!”
穿过藤脉绿带时,两侧的藤蔓已被搭成凉棚,青果垂在头顶,赤豆花落在肩头,偶尔有灵族的青鸾从藤间飞过,鸣声清脆。焚天谷的修士们正忙着在另一侧挂灯笼,琉璃灯里点着醒神花制成的香,光影透过琉璃,在藤叶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凌姑娘!”焚天谷主拄着藤杖迎上来,杖头雕着两界藤纹相交的图案,“你看这市集,比我预想的还要热闹。”他指着不远处的摊位,“那是咱们谷里最好的琉璃匠,带了套‘藤脉盏’,盏壁上的纹路能随着灵力流动,你肯定喜欢。”
凌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套琉璃盏摆在红布上,盏身剔透,里面仿佛有藤蔓在缓缓生长,正是用两界藤脉的灵髓烧制而成。“手艺真好。”她由衷赞叹,转头对身后的灵族修士说,“把咱们新织的‘同心毯’拿来,跟谷主换这套盏。”
同心毯是用暖藤与焚天谷的火棉混织而成,一面暖如炭火,一面凉若寒冰,最是奇特。焚天谷主接过毯子,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哈哈大笑:“好!这买卖划算!”
市集很快热闹起来。望北城的赤豆糕前排起了长队,焚天谷的修士们吃得直咂嘴,纷纷用异火符换了糕点,说要带回谷里给师兄弟们尝尝;焚天谷的琉璃器前围满了望北城的姑娘,灵族的绣娘们更是拿出最精美的藤绣,要换琉璃珠当绣线;最热闹的是酿酒师的摊位,藤果酒刚开封,醇厚的香气就引来了众人,银甲卫们用破魔符换了酒坛,当场就对着喝了起来。
“这酒里有冰火藤的清冽,还有赤豆的甘甜!”一个银甲卫抹了把嘴,“比咱们的灵米酒还好喝!”
酿酒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是自然,这酒是用两界藤脉交汇处的泉水酿的,光发酵就用了三个月,喝一口能提神,喝两口能暖身!”
凌薇和焚天谷主并肩走着,看着眼前的景象,都觉得心头暖意融融。一个焚天谷的小弟子正蹲在地上,跟望北城的孩子学编藤筐,手指被藤条扎破了也不在意,只盯着孩子灵活的指尖;灵族的医师则在给焚天谷的修士看诊,用净灵珠帮他梳理被异火灼伤的经脉,旁边的焚天谷医师也在教灵族修士如何用异火处理伤口,互不藏私。
“你看那两个孩子。”焚天谷主忽然指着不远处,望北城的小宝正把自己的花环戴在焚天谷一个小女孩头上,女孩则把琉璃弹珠塞进小宝手里,两人手拉手钻进藤凉棚,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他们才是藤盟真正的未来。”凌薇轻声说,“等他们长大了,或许就忘了望北城与焚天谷曾有过隔阂,只知道大家都是靠着同一片藤脉生活的家人。”
正说着,市集中央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张婆婆的赤豆糕和焚天谷的藤果酒并列最受欢迎,两人推着凌薇送来的冰火藤果,互相谦让着,最后干脆把果子切成小块,分给周围的人品尝,甜香混着酒香,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午后,焚天谷的阵法大师忽然拉着夜宸走到藤脉下,指着地面的藤根纹路:“你看这根须的走向,是不是像个天然的聚灵阵?若在这几处节点埋上灵玉,整个藤脉都能成为防御阵眼,别说低阶魔物,就是化神期的魔修来了,也讨不到好!”
夜宸蹲下身,指尖抚过泥土里的根须,果然见它们按五行方位排列,隐隐透着阵法的玄机。“是个好主意。”他点头,“我让银甲卫明天就带灵玉来,咱们一起布阵。”
凌薇看着他们认真讨论的样子,忽然想起刚结盟时的顾虑,忍不住笑了。那时总怕焚天谷藏着私心,怕两界的差异难以调和,却忘了草木最懂共生——赤豆需要冰火藤的寒气平衡土壤,冰火藤需要赤豆的卷须固定藤蔓,就像望北城与焚天谷,看似一柔一刚,实则缺一不可。
夕阳西下时,市集渐渐散了。百姓们的背篓里装满了换来的东西,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焚天谷的修士们提着赤豆粉和藤席,说要回去研究新的符咒;孩子们则约定下次要带更多的花环和弹珠,在藤凉棚里玩捉迷藏。
回程的路上,凌薇走在藤脉绿带中,看着两侧的藤蔓在暮色中轻轻摇晃,仿佛在挥手告别。冰火藤的青果已染上暮色,赤豆的卷须缠着藤蔓,像无数只紧握的手。她忽然觉得,这藤脉从来都不只是防御工事,更是一条血脉,让两界的土地、生灵、气息,都融在了一起。
夜宸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个琉璃盏,里面盛着剩下的藤果酒:“尝尝?酿酒师说,这酒得对着藤脉喝才够味。”
凌薇接过盏,酒液在琉璃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映着头顶的藤影。一口饮下,暖意与清凉在舌尖交织,带着两界土地的气息,熨帖得人心头发颤。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孩子,生在藤脉边,既懂望北城的草木术,又会焚天谷的异火功?”她忽然问。
夜宸望着远处渐暗的天际,藤脉的轮廓在暮色中依旧清晰,像一条连接天地的绿线。“会的。”他肯定地说,“就像这藤脉上的果子,既带着望北城的甜,又带着焚天谷的烈,才最是难得。”
晚风拂过藤脉,带来远处传来的歌声,是望北城的百姓与焚天谷的修士在对唱,歌词里没有了门派之分,只有藤脉的绵长,土地的肥沃,还有对明日的期盼。
凌薇握紧手中的琉璃盏,看着藤叶间漏下的星光,忽然明白,所谓的守护,最高境界从来不是孤守一方,而是让不同的水土相融,让各异的生灵共生,在这片曾饱经战火的土地上,种出跨越疆界的希望。
藤脉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它滋养的,已不止是望北城与焚天谷,更是整个东域的安宁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