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当掀开另外三辆马车的篷布时,里面堆放的竟然全是沉甸甸的石头!唯有最后一驾马车,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
沈青河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昏暗的光线下,一位衣衫略显凌乱、面色苍白的妇人正紧紧搂着一个约莫六岁光景的小女孩。
那女孩梳着乖巧的双丫髻,柔软的发丝在鬓角处有些细碎的绒毛,衬得小脸愈发显得稚气未脱。
她将脸蛋深深埋在母亲怀中,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小女孩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棉质小袄,领口和袖边绣着细密的缠枝花纹,虽然沾染了些许尘土,却依旧能看出衣料的考究与呵护的用心。
尽管恐惧让她的身子不住地轻颤,但她却异常安静,没有哭闹。
妇人眼中虽含泪,却强自镇定,用身体护着孩子,警惕地望向车外。
沈青河心中一酸,将声音放得极其轻柔,生怕惊扰了这对母女:“岳夫人莫怕,惊扰您了。在下沈青河,这位是我的夫君,东京留守秦洛。我们并非歹人,是特地来救你们的。”
那妇人,正是岳飞的发妻李氏(注:历史上岳飞夫人为李氏,此处沿用)。她听到“沈青河”和“秦洛”这两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即黯淡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指路的明灯!
“秦将军!沈……沈谷主!” 李氏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她猛地伸出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沈青河的手腕,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你们?鹏举……鹏举他经常在家中提起二位的大名,说你们是国之栋梁,是他在北地最可信赖的战友!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将怀中的小女孩稍稍推开些,柔声安抚道:“银瓶,银瓶乖,别怕,你看,是秦叔叔和沈姨娘来救我们了,是爹爹常说的好人……”
那个叫岳银瓶的小女孩,这才怯生生地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偷偷打量着沈青河和走过来的秦洛。
她年纪虽小,却似乎也从父母平日的言谈中听过这两个名字,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丝好奇和依赖所取代。
沈青河见她们母女虽受惊吓,但看起来并未受到皮肉之苦,心下稍安。
她握住李氏冰凉的手,温言道:“岳夫人,此地不宜久留。贼人虽已伏诛,但难保没有同党。请您和银瓶稍作定神,我们这就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秦洛对着李氏郑重抱拳,沉声道:“岳夫人受苦了!秦某救援来迟,万望恕罪!请放心,有秦某在,定护得您和小姐周全!”
看着眼前这对闻名已久的夫妇,李氏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连连点头:“多谢……多谢秦将军,沈谷主……大恩大德,妾身……妾身与银瓶,没齿难忘!”
在场的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动容。
沈青河环顾四周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回羽雪客栈,等天亮再做打算。”
郑默闻言,用剑鞘捅了捅瘫软在地的孙乾,向秦洛请示道:“师父,这个首恶元凶,作恶多端,险些害了岳帅家小,留着也是祸害,不如……”他做了个挥刀的手势,眼中杀机毕露。
秦洛看着孙乾,想起他方才的嚣张和此行目的的卑劣,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此等恶徒,死不足惜!别脏了我们的手,找个僻静处,活埋了便是!”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孙乾原本因绝望而麻木的脸上瞬间涌上极致的恐惧!
他浑身剧颤,涕泪横流,嘶声哀求道:“饶命!秦将军饶命啊!沈谷主饶命!小人……小人有重要的情报!天大的机密!只求换一条狗命!求将军开恩!开恩啊!”
郑默一脚将他踹翻,手中长剑“唰”地抵住他的咽喉,锋利的剑尖瞬间刺破皮肤,渗出血珠,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有什么屁,快放!”
孙乾几乎崩溃,他慌忙喊道:“是真的!是真的!小人不敢欺瞒!是……是关于北地!小人知道……北地最近会来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那人身上带着一张图……一张非常重要的图!”
“金国都元帅府下了死命令,命我等设法在其入境后劫杀,务必夺图!”
沈青河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绝非三言两语能问清,更需绝对保密。她当机立断,厉声喝道:“住口!郑默,堵上他的嘴!此地非讲话之所!”
她随即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带上他,立刻返回客栈!严加看管!没有我和留守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今夜之事,所有人守口如瓶,若有泄漏,军法从事!”
“是!”众人凛然应命。
郑默立刻扯下一块布条,狠狠塞进孙乾嘴里,将其五花大绑。
阿术鲁指挥手下迅速清理战斗痕迹,并将岳夫人母女小心扶上准备好的马车。
一行人不再耽搁,押着俘虏,护卫着马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迅速撤离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山林,返回了羽雪客栈。
客栈内外,阿术鲁早已安排人手加强警戒,灯火通明却秩序井然。
沈青河亲自将惊魂未定的岳夫人李氏和岳银瓶安置在客栈后院最为清净整洁的上房内。
她细心检查了房间,又命人送来热汤、干净衣物和清淡的饮食。
“岳夫人,今夜暂且在此安歇!这客栈是我们的地方,内外都有得力人手看守,尽可安心。”沈青河语气温和,亲手为李氏斟上一杯热茶,“您和银瓶想必受惊了,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压压惊。”
李氏接过茶杯,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看着沈青河周到细致的安排,心中感激不尽,声音仍带着些许哽咽:“沈谷主……真是太感谢您了!若不是您和秦将军及时赶到,我们母女……真不知会如何……”她说着,眼圈又红了,连忙低头掩饰。
“岳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沈青河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鹏举兄与我等乃是生死之交,肝胆相照。他的家眷有难,我们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您且宽心,到了这里,便如同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这时,一直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岳银瓶,似乎因为到了安全的环境,情绪稍稍平复,虽然小脸还有些苍白,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敢怯生生地打量四周,尤其好奇地看着沈青河。
沈青河注意到小姑娘的目光,心中怜爱之意大起。
她俯下身,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轻声道:“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这一路上受了这么大惊吓,却不哭不闹,真是难得。”
她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为人母的熟稔和比较,笑着对李氏说:“不瞒岳夫人,我家有个皮小子,比银瓶略小些,名唤怀舟,整日里上蹿下跳,片刻不得安宁,哪有银瓶这般文静乖巧。倒是我们家女儿月谷和银瓶极像,也是如此乖巧懂事!”
听到提及自己的孩子,李氏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她搂了搂女儿,语气带着母亲的骄傲和一丝心疼:“银瓶这孩子……自小就性子静,这次……更是吓坏了!”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好在……都过去了。”
岳银瓶似乎听懂了母亲和沈姨姨在夸她,小脸微微泛红,有些害羞地把脸往母亲怀里藏了藏,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再看沈青河,眼中对这位又厉害又温柔的“沈姨娘”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依赖。
看着女儿这般情状,李氏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对沈青河和秦洛的感激又深了一层。在这危难之际,能遇到如此可靠温暖的庇护,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沈青河又温言安抚了母女俩几句,嘱咐她们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门外的侍女,这才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