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比我们想的更复杂’，具体是指什么？”张起灵向前半步，玄色衣襟随动作微晃，目光却锐利如出鞘的古刀，牢牢锁住张海杏的双眼。他语气里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唯有对真相的迫切追问，像是要从她眼底挖开所有被掩盖的隐秘——方才听张海杏讲雷城听雷的只言片语，早已在他心里织成一张待解的网 。
张海杏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指尖在身侧缓缓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浮现。她垂眸沉默片刻，似在整理翻涌的思绪，再开口时，声音已压得极低，带着雷城残留的厚重感：“接下来的话，才是我冒死闯雷城的真正收获。我入雷城听雷三日，那些裹挟着因果的雷声，把前因后果全砸进了我脑子里——远古时期，外神携混沌之力大举入侵，此方天地险些崩塌。天道为护这方世界，拼尽本源之力，将大部分外神封印于青铜门后，可自身也遭了重创，本源受损严重 。”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像是在消化那段惊心动魄的远古秘辛：“最致命的是，有一个漏网的外神，趁天道虚弱之际，悄悄污染了祂的本源，意图像藤蔓缠树般，逐步吞噬天道权柄，最终实现‘合道’，彻底掌控这方天地的生杀大权 。”
“这些年，天道表面看似正常，实则一直在与那股污染力量苦苦对抗，每分每秒都在消耗本源。”张海杏抬眼，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愈发凝重，“我们一直以为的‘保持领土完整’，不过是表象。实则是那些被外神窃取的权柄，散落在各地，天道要借我们的手，一点点将其收回，唯有增强自身实力，才能与那尊污染祂的外神抗衡 。”
她停顿片刻，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重：“而我们张家人，从先祖那辈起，就是天道早就预留的后手。若无人在人间代祂行事，帮祂收回权柄，待天道本源耗尽，这方天地就会彻底沦为外神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不止张家，世间万物都将万劫不复 。”
“这么说，收回故土、救人诛邪是真，但张家人的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不过是天道手里的刀，用完即弃？”张海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抱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胳膊上的旧疤。她眼神冷冽，语气里满是对宿命的嘲讽，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涩 。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张起灵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纵横交错的旧纹上，那纹路里藏着半生的漂泊与孤独。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是早已看透了这亘古不变的规则，“从古至今，皆是如此，我们也逃不脱 。”
“无论最终天道与外神谁胜谁负，我们都逃不过清算的结局。”张海琪冷笑一声，指尖在手臂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现在尚有利用价值，才得以苟延残喘；一旦哪天对祂没用了，便会被弃如敝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
“你们没有被表象带偏，还能保持清醒，已是难得。”张海杏缓缓点头，语气凝重如铁，“但有一点必须明确——张家人没有退路，必须助天道。我们祖上曾承祂大恩，若这方世界真被外神掌控，我们张家也无容身之地。为了自己，为了族人，也为了这天地间的生灵，我们没得选 。”
“没想到，我们这些一辈子隐于暗处，靠着古墓和机密苟活的张家人，到头来，竟要做一回拯救天地的‘圣人’。”张海琪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自嘲之意几乎要溢出来，眼神却渐渐沉了下去，似在接受这荒诞的命运 。
“以德报怨的事，我们可以做；但明知结局是死，还要坐以待毙，我不能接受。”张起灵抬眸，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那语气里的决绝，却让人心头一震 。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张海杏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欣慰，随即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怕泄露了天大的秘密，“我听雷时，那雷城神器感知到我身上的麒麟血脉，给了我一条真正的生路 。”
“说清楚。”张海琪瞬间直起身，靠在墙上的身体猛地站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要穿透迷雾，“别绕圈子，若这条路的代价超出我们能承受的范围，我不会做无谓的挣扎，与其自寻死路，不如趁早了断 。”
“你们该记得，张家古籍里记载，我们的麒麟血源自上古时期的祥瑞麒麟。”张海杏的声音渐渐沉稳下来，却难掩指尖的轻颤——这条生路，关乎所有族人的性命，容不得半分差错，“当年麒麟助天道抵御外神邪神，不仅赐下血脉护佑张家，更预见了我们今日的结局，特意为我们这些血裔，留下了一条后路 。”
“后路是什么？”张海琪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连呼吸都比刚才快了些。她盯着张海杏的嘴，生怕错过一个字 。
“以全身精血为引，彻底炼化体内的麒麟血脉，打开麒麟传承，借传承之力破开这方世界的空间屏障，返回麒麟族的故土，彻底脱离天道与外神的纷争。”张海杏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砸在两人心上。屋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
“若我们成功离开，天道没了助力，岂不是会更快被外神吞噬？”张起灵几乎是立刻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张海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即便知道自己是棋子，他仍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方天地陷入危难 。
“所以我们必须先还完天道的因果。”张海杏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大道无情，不偏不倚；然天道有义，祂这些年护佑众生，未必真愿对我们动手。况且老聃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祂不能对张家人格外偏爱，否则会乱了天地法则，到时候只会加速自身的陨落 。”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语气稍缓，带着几分探究：“但我听雷时，隐约感知到，天道似乎对小官你格外眷顾。上辈子的时间线里，其他张家人的结局我大多清楚，不是惨死古墓，就是被仇家追杀，唯独你，虽一生漂泊，却始终安然无恙，从未遭过大的劫难 。”
张起灵闻言，轻轻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旁人难察的苦涩，那苦涩像墨滴入清水，渐渐晕开：“从你刚才的讲述中，我也能发现那个我无母无族，无亲无友，一生都被天授任务困住，连片刻的安稳都没有，这算什么偏爱？不过是让我活得更久些，做更多的事罢了 。”
他抬眸看向张海杏，眼神诚恳，没有半分虚假：“无论如何，谢谢你，海杏。比起上辈子那个连自己是谁都模糊的我，如今的我，能知晓真相，能有选择的机会，已算幸运。但我仍想亲手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想再被任何人摆布 。”
“别再纠结这些过往了，当务之急是找到生路。”张海杏避开他的目光，语气重新恢复严肃，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就是我之前急着让小官来香港找你，动用南部档案馆所有力量，去寻找恨天之国龙火的原因——炼化麒麟传承，必须借助龙火之力 。”
“你要用龙火燃自己的精血？”张海琪猛地睁大眼睛，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传闻中龙火至阳至烈，稍有不慎就会被焚烧殆尽，你这是在拿命去赌，会没命的！”
“此事我一人承担即可，你们不必插手。”张海杏耸耸肩，语气故作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眼底深处藏着的决绝，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若我失败了，你们就彻底放弃，别再做无谓的牺牲。横竖人终有一死，死后不过入地府当差，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
“不行！我不同意！要去也是我去，我活的够久了！”张海琪斩钉截铁的说道
“琪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别忘了我神魂深处还有个陨铜之灵，所以我活下来的几率要比你大的多，所以不必多言”
“海杏，多谢。”张海琪的语气瞬间变得郑重，她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张海杏的肩膀，掌心的力量传递着无声的支持。有些话不必多说，彼此眼底的坚定，早已说明一切 。
“龙火的事还在追查，一时半会儿未必有消息。”张海琪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张海杏脸上，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对了，那宁玉呢？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毕竟你们的相逢，可能是天道的算计 。”
提到宁玉，张海杏眼底的冷硬瞬间褪去，眉眼渐渐柔和下来，连声音都轻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无论我们的相逢是否有天道的算计，阿玉都是无辜的好孩子，她从未害过我，并且她在未来确实是对这个国家有用的人。所以即便将来要背负逆天改命的代价，我也愿意护她周全。但前提是，我得活着从这场纷争里走出来 。”
“不必多说。”张海琪立刻开口，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若你真出了意外，炼化传承的事，你来做；护着宁玉的责任，这份逆天改命的代价，我替你扛 。”
张海杏愣住，指尖微微颤抖，鼻尖突然泛起一阵酸意，眼眶瞬间有些发热。这种有人愿意与自己并肩，愿意托付后背的感觉，上辈子孤独漂泊的她，从未拥有过。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