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是什么感觉？
凤仙郡的百姓没见过天塌，但他们看见了天漏。
原本蔚蓝苍穹此刻像是一个被烧穿的锅底，暗红色岩浆状火云在头顶翻滚。
在这末日般景象下，一道黑色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又格外巍峨。
卡皮塔诺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他双手撑开，邪眼爆发出的幽蓝光辉化作一面巨大的半球形屏障，死死扣在了郡侯府和周边数里的城区上。
滋滋滋——！
火与冰的碰撞，让白雾刚生出来就被蒸干，新的冰霜又疯狂填补上去。
卡皮塔诺那身漆黑大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又瞬间结成冰渣。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是在托举一片火云，而是在对抗某种意志。
“这位仙长！”猪八戒在枯井边喊得嗓子劈叉，“顶住啊！那火苗子要舔进来了！”
“闭嘴。”
卡皮塔诺咬牙挤出两个字，膝盖微弯，脚下青石地面已经碎成了齑粉。他双臂肌肉暴起，甚至能听见骨骼在重压下发出的爆鸣。
不行，不能只是硬挡。
单纯的极寒会和高温产生剧烈的热对流，若是炸开，这满城百姓还是得死。
他必须精细操作。将寒气拆解成无数细丝，中和掉每一缕落下的热浪，把温度控制在凡人能承受的范围内。
这比杀人难一万倍。
“猴子！！臭鸟！！”
卡皮塔诺在心中怒吼，声音传到了天上，“赶紧把火撤了！”
南天门外。
孙悟空也是满头冷汗，手里攥着金箍棒都在发烫。
他看着下方那变成红色的凤仙郡，心里那股子无法无天的狂劲儿瞬间凉了半截。这要是真把一城人给烤熟了，不用如来出手，钟离就能把自己扒皮抽筋。
“陆压！你个惹祸精！”孙悟空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说的借个火？你这是要灭世啊！赶紧收回去！！”
“咳……我也没想这昊天的规则这么硬啊……”
陆压声音也有些发虚。他虽然唯恐天下不乱，但也知道要是真造下这等杀孽，钟离绝对会把他塞回蛋里重造。
“收！我这就收！”
虚空中那只三足金乌虚影鸣叫一声，大嘴一张，猛地一吸。
那原本还在源源不断倾泻的太阳真火，如同长鲸吸水般倒卷而回。
没了后续支援，压在卡皮塔诺头顶的压力骤减。
但残留的高温依旧把空气烤得扭曲变形，整个凤仙郡此刻就像个桑拿房，温度还在六七十度往上飙。
卡皮塔诺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差点跪倒在地。但他没敢撤力，反而加大了邪眼的输出。
只是这次，不再是冰盾。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体内轮回道种疯狂转动，那是对“生”与“死”界限的把控。
幽蓝色光芒炸裂，化作无数细密的冰晶凉风，柔和地钻入大街小巷。
呼——
原本烫脚的地面开始降温。
即将自燃的房梁挂上了一层白霜。
正在中暑抽搐的百姓只觉得一阵清凉入肺，就像在大夏天灌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活过来了！
猪八戒从井里探出个猪头，大耳朵扇了扇，一脸享受：“哎呦卧槽，凉快！仙长这一手绝了啊，简直就是人形大冰窖！以后夏天不用愁了！”
卡皮塔诺没理会这呆子的调侃，他维持着这精细入微的“全城制冷”模式，感觉脑仁都在抽痛。这种对力量的入微控制，比他在战场厮杀一百年都要累。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邪眼之力，在这极限拉扯中，竟然变得驯服起来。
……
天上。
孙悟空看着下方终于稳住的局势，一屁股坐在云头上，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
那金锁虽然化了，但因为没有按照既定程序走，天道规则还在，凤仙郡的雨，依旧没下来。
“看来……蛮干是不行了。”
孙悟空看着手里那根烧红的金箍棒，若是以前，他肯定又要闹。
但现在，他脑子里闪过钟离喝茶时的淡然模样，又想起刚才卡皮塔诺拼死护城的背影。
有些事，不是打碎了就行的。
“既然是玉帝设的局，那俺老孙就按他的规矩走一遭！”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虎皮裙，哪怕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黑灰，但他这次没有翻跟斗云直冲凌霄宝殿撒泼。
他转身，朝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府邸飞去。
半个时辰后。
原本等着大圣来砸场子的雷公电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彬彬有礼（虽然呲着牙）的猴子，客客气气地递上了请帖，甚至还叫了一声“天君”。
紧接着，四海龙王也被这一套“正规流程”给整不会了。
东海龙王敖广捧着孙悟空递来的借雨文书，手都在抖：“大圣……您这是？”
“老龙王说的哪里话。”孙悟空嘿嘿一笑，虽然笑得有点渗人，“俺老孙现在也是体面人，叔祖教过，能走程序的，尽量别动手。这凤仙郡的事，算俺老孙欠诸位一个人情，该下的雨，一滴别少，行不？”
敖广连连点头：“行行行！大圣既然走了正规文书，小龙这就布雨！哪怕玉帝怪罪，也有大圣顶着！”
……
一刻钟后。
凤仙郡上空，真正的乌云开始汇聚。
轰隆——！
雷声炸响。
大雨倾盆而下！
那雨水穿过卡皮塔诺布下的冷空气层，落到地面时，不多不少，正好是凉爽宜人的温度。
那米山被大雨冲塌，面山被泡成了糊糊，至于那个已经化成铁水的金锁，在雨水的冲刷下，终于彻底断裂，化作凡铁跌落尘埃。
“下雨啦！！”
“活了！我们活了！”
凤仙郡的百姓冲出家门，在雨中狂欢，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泥水，却觉得那是世间最甘甜的琼浆。
卡皮塔诺终于散去了手中的力量。
他身体晃了晃，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色大衣紧贴在身上，显出几分狼狈。但他站得很直，像是一杆插在泥泞里的旗帜。
孙悟空按下云头，落在院子里。
他看着浑身冒着寒气的卡皮塔诺，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老卡，谢了啊。这回是俺老孙欠考虑了。”
卡皮塔诺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痛快：“无妨。这一战……我学到了很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团细小冰晶在有规律地律动，不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有了呼吸般的节奏。
守护的力量，比毁灭更沉重，也更精妙。
猪八戒哼哼唧唧地凑过来，用钉耙戳了戳地上的泥：“猴哥，你也别光顾着谢。那位呢？不出来说些啥么？差点把咱们都做成烧烤？”
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天空，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那厮跑不了。”
“等日后，俺老孙一定让叔祖好好‘疼爱’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