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卡皮塔诺的步子很沉。
他每一步踩在虚空,脚下都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
他最终落在了那堆腥臭的尸骨前。
黑色的披风垂落,下摆浸入满是血污的泥浆,他却毫不在意。
“这……这是什么路数?”
猪八戒喉咙里发出哼哧声,钉耙下意识护在胸前。
他曾为天蓬元帅,掌管天河水师,却也从未见过这等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气息。
“这铁面人,看着比那妖怪还邪门。”
卡皮塔诺缓缓摘下右手的漆黑手甲。
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掌,暴露在空气中。
随后,他单膝跪地。
手掌轻轻按在了那片被鲜血浸透、怨气冲天的土地上。
“归乡吧。”
嗡——
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下一刻,一抹耀眼夺目的金红,撕裂了狮驼岭万年不散的阴霾。
那是一株花。
一株从腐烂尸骨的缝隙间,破土而出的花。
它无叶,花瓣细长,卷曲如钩,是为龙爪之形,是为焚天之焰。
妖异至极,却又透出俯瞰众生的圣洁。
紧接着。
第二株。
第三株。
……
转瞬之间。
尸山与血海被吞噬殆尽。
一片无边无际的金灯花海,取而代之。
这些奇诡的花,以漫山遍野的怨气为食,汲取着这片土地积压千年的罪恶与不甘,疯狂绽放,野蛮生长。
原本阴森恐怖、鬼哭神嚎的狮驼岭,此刻被这金色的花海照耀,竟真有了几分传说中极乐净土的模样。
“地府的金灯花?!”
孔宣死死盯着那片花海,脸上出现了惊容。
随着花海盛开,无数透明的虚影从花蕊中缓缓飘起。
他们是被生吞的行商,是被虐杀的散修。
他们原本扭曲、狰狞的魂魄,在金灯花的柔光照耀下,脸上的怨毒与痛苦开始冰雪般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解脱后的安详。
所有魂魄,都朝着卡皮塔诺的方向,深深一拜。
随后,他们化作漫天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重入轮回。
“怨气……没了?”
青狮瘫跪在地,傻愣愣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
他感觉那股压在心头,被无上强者注视的恐惧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一丝侥幸,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难道……这铁面人是在帮我们超度冤魂?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白象也长舒一口气,巨大的象鼻甩了甩。
“我就说嘛,那种连佛祖都要忌惮的大人物,怎么会跟咱们这种坐骑计较……”
然而,他们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语还未说完。
卡皮塔诺,慢慢站起了身。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漆黑手甲。
他转过身。
面具之下,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锁定了青狮和白象。
“冤魂已入轮回。”
“接下来,清算罪孽。”
“什么?!”
二妖肝胆俱裂,亡魂大冒!
钟离负手立于半空,声音平淡,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你们种下的杀业,既然怨魂不愿再纠缠,那便由这片花海,代为讨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漫山遍野的金灯花,突然静止。
所有花瓣,在同一时间脱落。
亿万片金色花瓣悬浮于空中,不再柔弱。
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闪烁着刀锋般的寒芒。
“去。”
卡皮塔诺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咻咻咻咻咻——!!!
那漫天金色花雨,化作一道席卷天地的金色洪流,朝着青狮和白象铺天盖地地卷去!
“大哥救我!!!”
青狮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拼命祭出自己的大刀妄图抵挡。
可那些花瓣,根本无视任何实体兵刃!
它们直接穿过了大刀,穿过了二妖引以为傲的坚韧皮毛,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生灵能发出的惨叫,响彻云霄。
远处的唐僧被这声音骇得浑身一软,直接从马背上滚落,被沙僧手忙脚乱地扶住。
这不是肉体的疼痛。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
只见二妖身上没有流出一滴血,但他们的皮肤之下,却透出了刺目的金光。
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一个死者临死前的痛苦、恐惧与绝望。
此刻,这数万份的痛苦与绝望,被放大了千百倍,在同一瞬间,于两只妖怪的神魂最深处,轰然引爆!
“我错了!别咬我!别吃我!啊啊啊!!”
青狮在地上疯狂打滚,双手撕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鬃毛,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白象更是用自己的长鼻死死勒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索命。
他们在亲身经历!
经历那些被他们当做血食的凡人,被活生生撕碎、吞咽时的每一丝绝望!
“这……这就是……业力反噬?!”
金翅大鹏鸟吓得浑身羽毛根根倒竖,炸成一团。
他一生桀骜,凶性滔天,但也从未见过如此酷烈、如此残忍的手段!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要痛苦一万倍!
钟离漠然地看着这一幕,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
“既造杀孽,便当有今日。”
花海依旧璀璨。
只是那花丛中翻滚的两个庞然大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
他们的修为、他们的精气,正在被金灯花疯狂汲取,反哺给这片被他们玷污的土地。
不过片刻功夫,惨叫声渐渐微弱。
地上,只剩下了两张干瘪得如同败絮的皮囊,和两团微弱到随时都会熄灭的元神之火。
卡皮塔诺一挥手。
漫天花雨消散,重新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大地,再不见踪影。
他转过身,对钟离躬身复命,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
“先生,处理干净了。”
钟离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两张丑陋的皮囊,落在了早已面色铁青、身体僵直的孔宣身上。
“看清楚了吗?”
钟离问道。
孔宣的身躯抑制不住地一颤。
他看着那两张妖怪皮囊,又看着那铁面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一朵朵仍在摇曳,圣洁又妖异的金灯花上。
声音里,是彻底被碾碎的傲慢。
“晚辈……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