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大厦,顶层办公室。
林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窗外的幽冥天光洒在他身上,却没有投下任何影子。
所有的安排都已妥当。
遗嘱、信件、公司的未来、伙伴们的归宿……他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细致地打点好行囊里的每一件物品,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下归途。
他缓缓闭上双眼。
意识如羽毛般飘落,穿透现实的壁垒,沉入灵魂最深邃的源头。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虚无,空寂。
这里是他重生的起点,一个不属于任何时空维度的灵魂空间。无数纤细而璀璨的丝线在黑暗中穿梭、交织,那是因果的具象化,是命运的脉络。
他曾在这里,带着满腔的怨恨与不甘,开启了名为“沈筹”的第二段人生。
如今,他再次归来,是为了给这段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林绝的意识体悬浮在这片虚空中,念头微动。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浮现。
那是他前世的仇敌。曾经让他夜不能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影像清晰,却又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透着一股褪色的疏离感。
林绝审视着这些面孔,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曾经那足以焚天的恨意。
然而,没有。
他的内心平静如一汪古井,那些血海深仇,仿佛是上个世纪的黑白电影,情节依然记得,却再也无法激起半分波澜。
他知道,不是遗忘了,而是……放下了。
当他不再被仇恨所驱动时,这些影像便失去了色彩。
意识再次流转。
另一批面孔,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鲜活、生动,带着温度与光芒。
是崔诀那张永远睡不醒,却总在关键时刻无比可靠的脸。
是织忆抱着账本,一边抱怨加班一边又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模样。
是白无常的嬉皮笑脸,黑无常的沉默守护。
是牛头马面憨厚的笑容,是十殿阎罗或敬畏或无奈的眼神。
还有那些在地府努力工作,为了一个更好的阴间而奋斗的每一个鬼魂、每一个阴差……
他们的欢笑,他们的争吵,他们并肩作战的身影,他们信任的目光,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瞬间点亮了这片无尽的黑暗。
林绝的意识体,笑了。
“原来,那些恨意早已消散。如今填满我心的,是他们的笑,是这座我们亲手建起的世界……这,才是我要守护的一切。”
就在他明悟的这一刻,前方的虚空中,一本古朴厚重的书册悄然浮现。
【因果倒转之书】。
它静静悬浮,无风自动地翻开,书页上没有文字,只有冰冷、绝对的法则,如数据流一般直接涌入林绝的意识深处。
这是他早已知晓,却必须在此刻再次确认的终极方案。
冰冷的法则条文,像是最锋利的刀,剖析着“死亡”之上,那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终极虚无。
不是死去。
而是“从未活过”。
他将被所有人遗忘。
他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会被安上另一个名字,或者干脆被世界法则的修正力所抹平。
他将成为一个从未发生过的梦。
这是【因果倒转之书】对他的最后考验,也是最后通牒。
只要他有半分犹豫,半分不舍,契约便无法成立。
然而,林绝的意识体,那张由光影构成的面庞上,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了这一切的结局。
他伸出手,那只由意识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手掌,缓缓地、坚定地,触碰向那本古老的书册。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只有一句平静到极致的确认,回荡在这片只属于他的灵魂空间里。
“我确认。”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整个宇宙都为之静止了一秒。
【因果倒转之书】上冰冷的法则条文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着金色光辉的八个大字,带着一种亘古的悲悯与认可。
“功过由人,我道不孤。”
下一刻,整本书册轰然解体!
它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亿万个璀璨的金色光点,如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流星雨,尽数涌入了林绝的意识体之中。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与【因果倒转之书】彻底融合。
契约成立。
再无回头之路。
……
现实世界,办公室中。
静坐的林绝,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了复仇火焰、 ????????是运筹帷幄的深沉、再后来是面对决战的沉重与挣扎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清澈。
仿佛被最纯净的溪流洗涤过,不染一丝尘埃。
所有的重负,所有的执念,所有的悲伤与不舍,都已在那片灵魂的虚空中,尘埃落定。
他站起身。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
那里,是幽冥界与天道裂隙交汇的战场,是最终决战的方向。
他的眼神安宁得没有一丝波澜,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极淡的、释然的微笑。
那是一种,奔赴终点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