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掌还贴在塔心石上，石头的热度没有降，反而越来越烫。他能感觉到那股热从掌心一路窜进经脉，像一条活的东西在往体内钻。幽瞳靠在另一棵树下，呼吸很轻，尾巴卷着自己，指尖微微发抖。
雾还在动，但节奏变了。不再是缓慢流动，而是开始旋转，一圈圈绕着中央那棵巨树打转。树干上的螺旋裂痕泛起暗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你看到了吗？”幽瞳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
夜澜没回答，他的眼睛盯着她。刚才那一瞬，他察觉到她的气息变了。不是变强，也不是变弱，而是一种……脱离感。好像她不再完全属于这片空间。
“那些影子。”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月牙簪，“它们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敌人。”
“什么意思？”
“它们在等。”她说，“等我做出反应。只要我动，它们就能继续吃下去。”
夜澜皱眉。他想起之前塔心石的跳动——每次她情绪波动，石头就发热一次。这不是巧合。
“你不是普通灵宠。”他说，“你是谁，你自己清楚。”
幽瞳抬头看他，眼里有一丝茫然，又有一丝挣扎。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一些事。不是画面，是感觉。冰冷的风，高处的光，还有……一声钟响。”
夜澜忽然明白了什么。
“月神之力。”他低声说，“你本来就能破幻，只是被压住了。”
幽瞳摇头：“封印太深，强行解开会死。”
“我知道。”夜澜伸手摘下面具一角。
右脸的伤暴露出来，焦黑扭曲，那是雷劫留下的痕迹。他没躲，也没遮。
“我也死过。”他说，“魂都碎了，靠着一口怨气撑到现在。你要是因为怕，就不敢醒，那我们两个都会烂在这林子里。”
幽瞳看着他脸上的伤，手指慢慢收紧。
远处的雾开始凝聚，那些幻影重新出现，围成一圈圈，越逼越近。但他们不再模仿动作，而是静止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第一道幻影开口了。
声音是夜澜的：“你逃不掉的。”
第二道接上：“寒渊底下的风，你还记得吗？”
第三道、第四道……一个个重复着他前世坠落时的记忆片段，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幽瞳猛地闭眼，身体晃了一下。
“别听！”夜澜喝道，“那是假的！它们只是数据堆出来的回声！”
“可它太真了……”她咬住嘴唇，一丝血顺着嘴角流下。
夜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塔心石塞进她手里。
“现在不是躲的时候。”他说，“你是月神的坐骑，不是谁的影子。要是连你都不敢认自己是谁，那这局就没法破。”
幽瞳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道银光。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塔心石，石头表面裂纹中的金光正一点点渗出，缠上她的手指。那种热感顺着血脉往上爬，烧得她骨头都在震。
“帮我。”她终于说。
夜澜点头，左手按住她后背，右手结印。口中默念一段古老口诀，字音沉重，每一个都像是从地底挖出来的。
《唤神诀》。
这是他在幻天塔第二层翻到的残篇，从未用过。此刻念出，竟与塔心石产生共鸣，一道微弱的金线从石头升起，连接到幽瞳眉心。
她浑身一颤，三尾猛然展开。
银发瞬间扬起，像是被风吹动，可林中无风。她的眼睛从血红转为银白，如同月下寒潭。一股清冷的气息自她身上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雾气退散，幻影崩解。
一个扑来的“夜澜”刚靠近就被掀飞，撞在树上化作烟尘。另一个伸手抓她衣角的“幽瞳”，只碰了一下就尖叫着消散。
但幻阵没那么容易倒下。
所有残余的幻影开始融合，挤向巨树根部，形成一团不断扭曲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却发出低语：
“你不该回来……你不该醒……”
幽瞳站在原地，脚没动，可整个人像是悬空了一寸。她抬起手，月牙簪自动脱离发间，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她开始说话，用的不是现在的语言。
音节生涩，带着远古的回响。每说一句，身上的银光就强一分。那些缠绕在林间的雾，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开，露出上方灰蒙蒙的天。
最后一句落下时，她双臂张开，三尾齐扬。
一道月白色的光柱从她头顶冲天而起，直穿云层。光芒扫过的地面，所有扭曲的树影恢复正常，空气变得通透。
雾彻底散了。
前方现出一条小路，笔直延伸向林外。尽头能看到山峦的轮廓，火山形状，正是天陨山脉的方向。
幽瞳的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
夜澜立刻扶住她肩膀。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但眼神清明。
“我没事。”她喘着气说，“只是……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
“什么？”
“背上……有东西在亮。”她回头想看，却看不到。
夜澜伸手探去，在她肩胛骨之间轻轻摸了一下。
那里有一片温热的区域，形状像半个残缺的月亮，刚闪完光，已经冷却。
他没说话，只把面具重新戴好，拉她站起来。
“路出来了。”他说，“能走吗？”
幽瞳点点头，甩了甩尾巴，勉强笑了笑：“你说过，我不是影子。”
两人并肩往前走，脚踩在枯叶上发出脆响。身后是恢复平静的林地，再往前，就是未知的区域。
走了十几步，幽瞳忽然停下。
“等等。”
“怎么了？”
她望着前方小路的某个点，眉头皱起。
“那边……有阵法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