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铁幕
剧痛。
如同全身骨骼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是汉森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清晰的感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充斥在鼻腔和肺部的、混合着焦糊沙土和电离空气的辛辣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这又牵动了不知多少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撕裂痛楚。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后才慢慢聚焦。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野战医疗帐篷里，身下是硬质担架床，头顶是帆布穹顶，一盏发出柔和白光的LEd灯悬挂着。
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伤药的气味，掩盖了部分外面的焦糊味。
他尝试移动，却发现除了钻心的疼痛外，身体虚弱得可怕，左臂被重新专业地包扎固定，右臂也缠着绷带，稍微一动就牵扯到胸腹间的闷痛。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汉森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凌风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中有血丝，但眼神依旧沉稳。他穿着一身沾染了沙尘的作战服，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
“我们……在哪？”
汉森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撒哈拉边缘，一个临时的安全点。”
凌风递过一个水袋，里面是温热的生理盐水，“你昏迷了十六个小时。”
汉森就着凌风的手喝了几口水，干灼的喉咙得到些许缓解。
“其他人……‘墓碑’呢？”
凌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还活着，但伤得很重，多处骨折和内出血，已经由‘净化者’提供的高速运输机，紧急后送到我们在希腊的秘密医疗中心了。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的意志和运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跟他一起上来的那名队员……没能救回来。”
汉森闭上了眼睛，心脏一阵抽搐。
又一名战友。那座沙丘之下，埋葬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基地。
“基地……确认摧毁了吗？”他重新睁开眼，问道。
“彻底摧毁。”凌风肯定地点点头，拿出一个战术平板，调出卫星拍摄的后续图像。
画面上，原本沙丘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直径超过一公里的、边缘呈玻璃化的巨大焦黑坑洞，如同大地上的一道狰狞伤疤。
“能量核心过载引爆，加上‘幽灵’从外部施加的……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定向能量冲击，引发了连锁地质塌陷。什么也没剩下。”
“‘幽灵’……”
汉森回忆起那仿佛来自天穹之上的、震碎一切的恐怖嗡鸣和冲击，“他动用了什么？”
“不清楚。”
凌风摇头，眉头紧锁，“没有检测到常规的导弹或轰炸机轨迹。能量特征非常奇特，瞬间峰值极高，然后迅速衰减，像是某种……单次使用的战略级武器。‘渡鸦’还在分析残留数据，但进展缓慢。”
他放下平板，看着汉森：“这次行动，我们达成了战略目标，根除了‘黑石’在北非的据点，阻止了‘商人’利用‘潘多拉’技术开发生物兵器的进程。但代价……十分惨重。我们失去了优秀的战士，你也险些丧命。而且，‘幽灵’展现出的这种……超出我们认知的打击能力，让我很不安。”
汉森沉默着。
他理解凌风的不安。“幽灵”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既需要它来斩敌，又时刻担心它会伤及自身。
“我们和‘幽灵’……”汉森缓缓开口，“还是合作关系吗？”
“至少表面上是。”
凌风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外面是撒哈拉黄昏时分昏黄的光线，“他帮助我们撤离了伤员，提供了这个临时安全点。但他没有现身，也没有对那次外部打击做出任何解释。这种单方面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展示，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在划定界限。”
就在这时，一名“权杖”通讯兵快步走进帐篷，脸色凝重：“指挥官，紧急情况。我们监测到多个北约及俄军的战略侦察单位正在向撒哈拉区域调动，包括高空侦察机和电子监测卫星。另外……一支代号‘矛头’的联合特遣舰队，正在穿越地中海，航向指向北非沿岸。”
凌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消息来源？”
“部分是‘公爵’截获的公开及加密通讯，部分是……‘幽灵’在三分钟前匿名传递的情报。”通讯兵递过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电文。
凌风快速浏览着电文，眼神越来越冷。
“看来，我们炸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基地，还捅了一个马蜂窝。”他将电文递给汉森。
电文内容简洁却触目惊心：“‘黑石’覆灭引发多方警觉。‘商人’残余势力放出误导信息，指控‘权杖’在北非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矛头’舰队奉命前来‘调查并稳定局势’。建议：即刻撤离，隐匿行踪。”
汉森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摧毁了一个致命的威胁，却被反咬一口，成了众矢之的。
“矛头”舰队，他听说过，是一支由北约主导，成员包括多个国家的精锐快速反应部队，名义上用于反恐和危机干预，但其背景复杂，行动边界模糊。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汉森问。
“至少是主要目标之一。”
凌风放下电文，眼神锐利，“‘商人’这一手很毒辣。我们失去了‘堡垒’，失去了北非基地，他就要让我们成为过街老鼠，借助官方力量来清除我们。‘矛头’舰队里，难保没有被他渗透或影响的人。”
“我们怎么办？”
“立刻撤离。”
凌风毫不犹豫，“‘方舟’号会到预定坐标接应我们。所有人员，分散转移，抹除一切痕迹。在搞清楚‘矛头’的真实意图和‘商人’的下一步动作之前，我们必须再次转入地下。”
他看向汉森：“你的伤需要更稳定的环境休养。我们会安排你和重伤员一起，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点。其他还能行动的人员，化整为零，潜伏待命。”
汉森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只能是累赘。
“另外，”凌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普莱斯上尉传来消息，141特遣队也接到了上级的‘询问’，关于他们在北非的行动。他们暂时会被召回述职。短期内，我们可能无法再得到他们的直接支援。”
汉森愣了一下，又释然。
141暂时的脱离，又被迫与‘幽影’组合成权杖，一起做了很多事。
但是，在这个体系中，谢菲尔德不是唯一的官僚。
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
盟友被迫撤离，自身成为追捕目标。形势急转直下。
几分钟后，汉森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一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随着一支小型车队，在逐渐浓重的夜色中，悄然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毁灭的土地。
车窗外，撒哈拉的星空璀璨而冰冷，仿佛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大地上蝼蚁们的挣扎与逃亡。
凌风站在逐渐远去的沙丘上，看着车队尾灯消失在地平线。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方舟”号。
“‘公爵’，启动‘深度静默’协议。‘渡鸦’，全力追踪‘商人’放出的误导信息源头，以及‘矛头’舰队的内部通讯。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矛头”舰队即将到来的方向。
摧毁了一个巢穴，却引来了更庞大的猎食者。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幽灵”，依旧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