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熔炉之心
撒哈拉的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白天地表残留的灼热形成诡异的重叠。
汉森、“墓碑”以及重新补充了弹药的三名“利刃”队员，如同五道紧贴地面的阴影，再次向着那座吞噬了无数秘密与生命的沙丘潜行。
这一次，他们背负的不再是侦察的使命，而是毁灭的权柄。每个人的战术背心里，都装着足以引发地壳变动的“礼物”——由“方舟”号紧急调配、根据“幽灵”提供的能源核心数据特制的高聚能热熔炸药。
“幽灵”提供的路径并非他们进入时的通风管道，而是一条位于基地更深层、标识为“废弃维护通道”的狭窄竖井。
入口隐藏在一个被流沙半掩的、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缝深处，若非精确坐标指引，绝无可能发现。
竖井深不见底，冰冷的金属扶手上覆盖着厚厚的沙砾和锈垢。下降的过程寂静而压抑，只有索降设备与缆绳摩擦发出的细微嘶嘶声，以及下方深处传来的、基地仍在运行的沉闷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机油、臭氧和生物质的味道越来越浓，令人作呕。
“到底了。”
“墓碑”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他庞大的身躯率先踏上坚硬的金属地面。
这里是一条异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环形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不知输送何物的管道，表面温热，甚至有规律的搏动感，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型生物的血管之中。
照明只有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的、昏暗的红色应急灯，在弥漫着淡淡蒸汽的空气中投下诡异的光晕。
“按照‘幽灵’的图纸，能源核心维护节点就在前方三百米，环形通道的枢纽位置。” 汉森看着头盔显示器上同步的基地结构图，低声道。
他的右臂依旧固定，但左手稳稳地持着加装了消音器的突击步枪，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尽显专注。
小队呈一字队形，由“墓碑”开路，汉森断后，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每一步都落在金属格栅上，尽可能减轻声响。
通道内异常安静，只有管道搏动的低沉声响和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行进了大约两百米，前方通道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根据图纸，他们需要向右转。
就在“墓碑”即将拐过转角的瞬间，汉森猛地抬起左手，握拳示意停止！
他敏锐地捕捉到，在管道搏动的背景音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机械运转的……电子设备待机的低频音。
“有动静。”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出。
所有人瞬间凝固，枪口指向各个方向，屏息凝神。
几秒钟后，十字路口左侧的通道内，传来了规律的、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重型装备拖曳在地上的摩擦声。不止一个。
“‘黑石’的重装巡逻队。”
“墓碑”通过头盔的拾音器分辨着声音，眼神凝重，“至少四人，配备动力外骨骼和重火力。不能硬碰。”
他们迅速后撤，紧贴着右侧通道冰冷的墙壁阴影。汉森快速扫视周围，目光锁定在头顶上方一处较为密集的管道丛。“上管道！快！”
队员们毫不犹豫，利用管道间的缝隙和凸起，如同灵猿般迅速攀爬而上，将身体紧紧贴合在管道上方狭窄的空间里。
汉森因为右臂受伤，动作稍显迟缓，“墓碑”在下方托了他一把，帮他稳稳藏好。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同时，一支四人的“黑石国际”重装巡逻队从左侧通道走出。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色动力装甲，头盔上的多光谱传感器发出幽暗的红光，手中提着转管机枪般的大型武器，沉重的脚步震得金属通道微微颤抖。
他们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向前，走向汉森他们来时的方向。
小队成员紧紧贴着冰冷的管道，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动力装甲运行的嗡嗡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下方回荡，震动着他们的胸腔。直到那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通道深处，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好险……”一名“利刃”队员低声道，额角渗出了冷汗。
“继续前进，加快速度。”汉森从管道上跃下，低声道。刚才的遭遇说明，基地的防御并未因之前的混乱而完全松懈，尤其是在核心区域。
他们迅速拐过十字路口，向右通道疾行。
越靠近枢纽，周围的温度明显升高，管道表面的搏动感也更加强烈，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那是高能反应堆运行特有的征兆。
终于，他们抵达了通道的尽头——一扇圆形的、厚重的合金大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复杂的物理锁具和一个生物识别面板。
这里就是“幽灵”指定的能源核心维护节点。
“‘墓碑’，警戒。其他人，准备炸药。”汉森命令道，同时走上前，从战术背心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解码器，将其接口插入物理锁具旁一个隐蔽的维护端口。这是“幽灵”提供的接入设备。
解码器上的指示灯开始快速闪烁，屏幕上流动着加密数据流。汉森输入了“幽灵”给予的那串冗长代码。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物理锁具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紧接着，生物识别面板也黯淡下去，显然被暂时屏蔽了。
“门锁解除。”
汉森报告，同时用力推开沉重的圆形大门。
门内是一个圆柱形的空间，直径约十米。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能量核心柱，无数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树根般从核心柱延伸出去，没入四周的墙壁。
空间内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和令人窒息的高温，空气因为能量逸散而微微扭曲。这里就是整个地下基地的心脏，熔炉之心。
在能量核心柱的基座上，有一个明显的、带有安全盖的接口，旁边标注着“过载协议物理阻断器”。
“就是那里！”汉森指向接口。
爆破手立刻上前，打开安全盖，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和芯片组。他快速而熟练地将特制的高聚能热熔炸药安装上去，设置好引爆程序。
“炸药设置完毕！引爆倒计时：三分钟！”爆破手汇报。
“撤！” “墓碑”毫不犹豫地下令。
小队迅速退出维护节点，汉森最后看了一眼那咆哮的能量核心，重重地关上了圆形大门。
“按原路返回，快！”
他们沿着环形通道狂奔，必须赶在爆炸前抵达相对安全的竖井底部。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然而，就在他们跑过之前那个十字路口时，异变再生！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通道！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能源核心维护节点未授权访问！过载协议被触发！基地进入最高紧急状态！”冰冷的电子音反复播报。
“他们发现了！”汉森心中一沉。
是刚才的解锁触发了某种隐藏的警报？还是“幽灵”的计算出现了偏差？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以及十字路口的其他几个方向，都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声！
大量的“黑石”守卫正在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被包饺子了！” “墓碑”怒吼一声，端起重机枪，对着前方通道拐角率先冲出的敌人就是一梭子！
“砰砰砰砰！”
激烈的交火瞬间在狭窄的环形通道内爆发！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打在金属墙壁和管道上，火花四溅，跳弹横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封闭空间内来回震荡，让人耳膜刺痛！
“利刃”小队被完全压制在十字路口有限的掩体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炽热的火力网。
通道狭窄，根本无处可躲，只能依靠精准的射击和有限的爆炸物勉强支撑。
一名“利刃”队员在试图投掷手雷时，被侧翼射来的子弹击中颈部，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掩护我！”另一名队员试图冲出去抢夺更好的射击位置，却被密集的火力瞬间打成了筛子。
伤亡在急剧增加。
汉森依托着一个粗大的管道基座，用左手持枪不断点射，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感觉左臂的伤口在撕裂般疼痛。他看到“墓碑”的后背再次被弹片划开，鲜血浸透了刚刚包扎好的绷带。
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两分十秒……两分零五秒……
他们被困住了，根本无法在爆炸前抵达竖井。难道要陪着这座罪恶的基地一同葬身于此？
就在这绝望之际——
“嗡——！”
一阵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并非来自基地内部，而是从他们头顶的岩层之上传来！
紧接着，整个通道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的爆炸更加猛烈！顶部的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沙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墓碑”在激烈的交火中大吼。
汉森猛地抬头，看向通道顶部。透过夜视仪，他似乎能看到岩层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释放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是“幽灵”！
他还有后手！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干扰，这是……轨道打击？！
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重型武器？
剧烈的震动和能量冲击让“黑石”守卫们的攻势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迟滞，他们的通讯频道里充满了惊恐的喊叫和杂音。
“机会！冲出去！”汉森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着剩余的人吼道。
“墓碑”如同受伤的狂狮，用重机枪开路，汉森和仅存的一名队员紧随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竖井方向冲去！他们踩着震动的地面，穿过因混乱而火力减弱的封锁线，将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甩开。
当他们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回竖井底部，抓住冰冷的缆绳时，汉森终端上的倒计时显示只剩下：三十五秒！
“上去！快！”“墓碑”将汉森率先推上缆绳，自己则和另一名队员一边向上攀爬，一边对着下方通道倾泻着最后的子弹，阻滞追兵。
攀爬的过程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爆炸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紧追在后。
当汉森的头终于探出竖井口，感受到外面清冷空气的瞬间——
“轰！！！！！！！”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从脚下传来！整个大地如同海浪般剧烈起伏、拱起！他们所在的岩缝瞬间被撕裂、扩大！
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沙石和金属碎片，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竖井口冲天而起！
汉森被巨大的冲击波猛地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十几米外的沙地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远方那座巨大的沙丘，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般，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深坑，将“黑石国际”的秘密基地，连同里面所有的研究、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罪孽，彻底吞噬。
毁灭，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