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风险极大。
多吉伤势极重,中毒已深,即便动用她随身仓库里的现代急救药品和解毒剂,也没有百分百把握。
一旦救治失败,或者过程中露出过多不合时代的医疗手段,后果不堪设想。
且救治乌斯藏公主的护卫长,势必会将靖王府更深地卷入乌斯藏的内部争斗和外交漩涡。
不救?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卓玛已如此卑微哀求,多吉是为护主而重伤,见死不救,不仅违背她本心,也可能彻底激化与乌斯藏的矛盾,甚至给永王或其他敌人留下攻击靖王府冷血无情,破坏邦交的口实。
她抬眸看向楚砚沉,眼神询问意见。
楚砚沉的目光与她在空中交汇,看到她眼中的不忍和决断前的犹豫。
沉默片刻,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他知道柳云萱有秘密,有超出常理的手段。
他也清楚救治的风险,可此时此刻,利弊权衡之下,救,或许比不救,能换来更大的转机,一个可能将乌斯藏公主,乃至其背后的势力,真正拉向己方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能救活。
得到楚砚沉无声的支持,柳云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她挣开卓玛的手,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公主先别急,让我看看。”
她走到多吉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的瞳孔,脉搏,伤口颜色和周围皮肤的触感。
情况确实危急,毒素已开始影响中枢神经,心跳微弱而不规则,伤口有轻微感染迹象。
柳云萱凝神探查多吉的伤势,指尖传来的冰冷与微弱的脉搏让她心头愈发沉重。
伤口泛着诡异的紫黑,毒气已开始蔓延。
她犹豫片刻,告知众人去房间取药。
回来时,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端着小小的不锈钢托盘走近。
她先拿出密封的铝箔小包,快速撕开,里面是几粒用蜡纸独立包装的白色药片。
“影,准备大量温开水,要煮沸后晾温的。”
她声音冷静,手下动作不停,迅速剥开一粒,又对楚砚沉道,“王爷,请让人准备最烈的烧酒,要纯净无杂质的,越多越好,再取干净的棉花,纱布,匕首!”
楚砚沉立刻对周伯颔首,周伯飞奔而去。
影则无声地消失,显然是去执行命令。
柳云萱将药片小心塞入多吉微微张开的牙关深处,又取出极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无色液体。
她拔掉橡胶塞,吸取少许液体,滴入多吉舌下。
这是高效浓缩的强心与神经兴奋剂,能暂时吊住他一线生机。
“公主,扶住他的头,别让药流出。”
柳云萱语气不容置疑。
卓玛连忙照做,此刻她对柳云萱的任何指令都无条件服从。
很快,周伯带着烈酒和煮过的器械回来,影也提着一壶温度适宜的温开水悄然而至。
柳云萱接过烈酒,用棉花蘸取,仔细擦拭多吉伤口周围,进行初步消毒。
浓烈的酒气和她利落的手法,让旁边的太医都看得一愣。
接着,她拿起那把在烛火上再次灼烧过的小刀,眼神锐利。
“我要切开伤口放毒血,并尝试剜除部分腐肉,过程会很疼,但他现在昏迷,反而少些痛苦,公主,请你的人按住他的四肢,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乱动。”
乌斯藏护卫看向卓玛,卓玛咬牙点头,“听王妃的!”
柳云萱屏息凝神,手腕稳定得可怕。
上一世,若不是家里穷,她也不会从医学院毕业后跑去做销售,没想到穿越过来,这些基本的东西还能用的上。
刀锋划过肿胀发黑的皮肉,暗红近黑,带着异味的脓血涌出。
她动作又快又准,迅速清理着明显坏死的组织,每一次下刀都避开主要血管。
多吉在昏迷中依旧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本能地抽搐,被护卫死死按住。
清创大致完成,柳云萱用煮沸后拧干的纱布吸去污血。
她拿出真正来自现代的秘密武器,一个极小,密封的金属注射器,以及两个更小的玻璃安瓶。
在众人眼中,这只是几样造型奇特的海外秘器。
她背对烛光,巧妙地用身体遮挡大部分视线,熟练地敲开安瓿瓶,发出轻微的脆响,用注射器抽取里面的液体,一种是广谱强效抗生素,另一种是高纯度抗蛇毒血清。
她也没想到,仓库里正好有对付混合蛇毒的通用型。
两种药水都清澈无比,与这个时代的任何汤药或药汁都迥然不同。
“这是海外番商处得来的救命药液,需直接注入血脉。”
她简短解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找到多吉手臂上一处相对完好的静脉,用蘸烈酒的棉花擦拭,稳稳地将针头刺入,缓缓推动活塞。
针头刺入皮肤的景象让卓玛倒吸一口凉气,乌斯藏医官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要出声阻止,却被卓玛严厉的眼神瞪回去。
药液推注完毕,柳云萱迅速拔出针头,用干净棉花按压。
接着,她又取出几个不同颜色的胶囊,拆开后将里面的药粉混合在小玉碗里,用少许温开水调成糊状。
“这是内服解毒散,配合方才的药液,双管齐下。”
她示意卓玛帮忙,再次将药糊喂入多吉口中,并小心灌入温水送服。
做完这一切,柳云萱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取出最后一瓶磺胺粉,均匀撒在清创后的伤口上,用煮沸消毒过的纱布进行包扎,手法专业而利落。
“毒血放出大半,腐肉已除,续命的药和解毒的药都已用上。”
柳云萱直起身,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紧张万分的卓玛,“但能否撑过来,还要看他自身的意志和接下来十二个时辰的变化,伤口需保持洁净,每隔两个时辰用烈酒擦拭周围一次,防止再次溃烂,我会留下一些口服的药粉,按时喂服。”
房间内,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已不似方才那般令人窒息。
多吉被安置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已趋于平稳,脸上骇人的青黑也褪去大半,显露出失血过多的苍白。
柳云萱留下的药显然起效,将他从鬼门关暂时拉回来。
乌斯藏的医官和护卫已被卓玛强令退至门外守候,屋内只剩下柳云萱,楚砚沉,以及刚刚经历大起大落,心神俱疲的卓玛公主。
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卓玛站在多吉榻前,凝望着缠满绷带却终于有生气的胸膛,良久,才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的泪痕已干,血污也被侍女匆忙擦拭过,虽然依旧狼狈,可那双眼眸里,惊惶与绝望已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破碎后的清明与决绝。
她走近,没有看坐在一旁,目光直直落在柳云萱身上。
在二人略带讶异的目光中,这位骄傲的草原公主,缓缓地,笔直地,屈下双膝。
“公主,你这是……”
柳云萱欲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