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的深渊与刺痛的现实之间反复拉锯。凌霜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极致的冰冷(星殒之力反噬)与突如其来的温暖(阿信的守护之力共鸣)交替锤炼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守夜人徽章滚烫,如同烙铁印在胸口,既是痛苦的源头,也是维系她存在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与火的冲突逐渐趋于某种动态的平衡。剧痛缓缓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灵魂被洗涤过的通透感。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顶壁,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地。
她迅速坐起,动作牵扯到依旧隐隐作痛的内腑,让她闷哼一声。环顾四周,是一个狭窄的天然石穴,光线从入口处的藤蔓缝隙透入,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阿信蜷缩在她身旁,呼吸平稳,似乎还在沉睡,怀里的布老虎虽然破损,却隐隐散发着一层极淡的、安抚人心的微光。
老周靠在岩壁上的身影让她目光一凝。那位老兵已然气息全无,脸上凝固着释然与牵挂,胸口那片乌黑昭示着他最后的牺牲。凌霜沉默地看了片刻,伸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
穴外,隐约传来马蹄践踏和甲胄摩擦的声响,夹杂着模糊的呵斥。追兵并未远离,仍在搜索。
凌霜尝试调动内力,发现经脉虽然依旧滞涩刺痛,但那股暴走的星殒之力已然平复,如同退潮后留下痕迹的海滩,虽一片狼藉,却也显露出被拓宽和强韧的脉络。更让她惊异的是,她与阿信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的、精神层面的联系,仿佛一条无形的丝线,能模糊感知到对方情绪的平稳与身体的虚弱。
是昨晚那场力量共鸣的残留效应吗?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凌霜检查了一下阿信的状况,确认他只是力竭沉睡,便小心地将他背起,用布带固定好。她走到岩缝入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观察。
几名玄甲禁军正在沟底来回巡视,那名面具将领则站在稍远处,手中的黑色罗盘幽光闪烁,指针不定地摇摆,似乎受到了干扰,无法精确定位。但他们的封锁并未松懈,想要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区域,几乎不可能。
硬闯?以她目前的状态,无疑是送死。
就在凌霜凝神思索对策时,一股强烈而古老的意念,如同寻觅已久的游鱼,猛地撞入了她因力量共鸣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范围!
这意念并非来自活人,也非充满恶意的怨灵,它苍凉、悲怆,却带着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意志与未竟的守护执念。它源自这石穴深处,更准确地说,是源自岩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实则蕴含着某种规律的裂纹!
意念主动与凌霜的精神接触,传递过来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古代军团……
——一位身先士卒、剑指苍穹的白袍将军,在最终战役中力竭身陨,一缕不灭战魂融入山川……
——千百年来,他目睹着这片土地上的厮杀与死亡,守护执念与战场怨念交织,让他不得安息……
——他“看”到了凌霜昨夜那蕴含生灭之力的惊世一击,也“看”到了阿信身上纯净的守护之光……他看到了打破这无尽循环的……可能!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金铁交鸣的声音,直接在凌霜脑海响起:
“后辈……汝身负异力,心藏守护之念……可愿……暂承吾志,借吾‘破军’战魂,斩破眼前樊笼,护那‘光种’周全?”
将魂附体?!
凌霜瞬间明白了这意念的意图。这位自称“破军”的古代将军残魂,想要暂时依附于她,将他的兵法经验、战斗本能乃至部分魂力借给她,助她突围!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提议。让一个陌生的、强大的古老意志进入自己的身体,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战意和执念同化,甚至灵魂被吞噬,沦为对方重临世间的躯壳!
穴外的搜索声越来越近,一名禁军士兵甚至用长矛开始拨弄岩缝口的藤蔓!
没有时间犹豫了!
凌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信任自己的直觉,也信任这位将军残魂中那股纯粹的、与她此刻目标一致的守护意念。
“前辈,请助我一臂之力!”她在心中默念,同时放开了自身的精神防御。
“善!”
那名为“破军”的将魂发出一声赞赏的低喝,下一刻,一股浩瀚而冰冷的洪流猛地涌入凌霜的识海!
并非吞噬,而是融合!
刹那间,凌霜感觉自己的视野仿佛被拔高、拓宽!原本需要仔细感知的地形、敌我分布、气流动向,此刻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映入“心”中!无数精妙的战阵变化、兵法韬略、以及千锤百炼的杀戮技巧,如同她与生俱来的本能,烙印在意识深处!
她的气质也随之改变,原本的冷静中,多了一份沙场宿将的沉稳与杀伐果断!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穴外环境,瞬间便规划出了数条最优的突围路径和战术!
但同时,一股强烈到几乎要淹没理智的杀戮欲望也随之涌起!那是“破军”将军千百年积攒的战意与对敌人的憎恨!它如同咆哮的猛兽,冲击着凌霜的心神,诱惑着她冲出去,将外面那些“敌人”撕成碎片!
“坚守汝心!吾之刃,为护而生,非为戮而存!”凌霜在心中厉声告诫自己,同时全力运转守夜人徽章的净化之力与那缕“光种”,如同一道清泉,洗涤着涌入的狂暴战意,坚守着属于“凌霜”的本我意识。
这是一场在灵魂深处进行的、无声的战争。她既要接纳并运用“破军”的力量,又要时刻抵抗其负面情绪的侵蚀!
她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凌霜背着阿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岩缝。她的动作变得简洁、高效,每一步都踏在敌人视野的盲区,每一次移动都借助地形完美隐藏。
一名拨开藤蔓的禁军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传来一股巧劲,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凌霜出手如电,用的是“破军”记忆中一种古老的擒拿手法,只制敌,不夺命。
她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在岩石与灌木的阴影间穿梭,利用“破军”赋予的战场洞察力,精准地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甚至利用几处天然的声源(如风声、小动物跑动声)巧妙地制造误导。
那名面具将领似乎有所察觉,罗盘指针跳动加剧,他猛地转头看向凌霜所在的大致方向,厉声喝道:“在那边!围过去!”
暴露了!
凌霜眼中寒光一闪,不再隐藏。她将“破军”赋予的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烟,向着早已选定的、敌人包围圈最薄弱的一处缺口疾冲而去!那里有两名骑兵驻守!
“拦住她!”面具将领怒吼,手中短戟黑气缭绕,急速追来。
那两名骑兵见凌霜冲来,立刻策马挺槊刺来!马蹄奔腾,槊尖寒光闪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面对这致命的合击,凌霜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数十种应对方案。她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如同游鱼般从两柄马槊的缝隙中滑过!同时双脚闪电般踢出,精准地踢在马匹的前腿关节处!
“希津津——!”
战马悲鸣,前腿一软,轰然跪倒,将背上的骑兵狠狠摔下!
凌霜毫不停留,脚尖在一块岩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了缺口之外茂密的丛林!
面具将领追至缺口,只看到凌霜消失在林间的背影,以及地上挣扎的战马和呻吟的士兵。他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至极,手中的罗盘指针死死指向凌霜离去的方向,却又因丛林的干扰而变得紊乱。
“追!她跑不远!那娃娃的力量和她本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他咬牙切齿地吼道,带领部下策马冲入丛林。
密林之中,凌霜快速穿行。附体的“破军”战魂正在缓缓消退,那股杀戮的欲望也随之减弱。她感受着背后阿信平稳的呼吸,心中对“守护”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守护,并非一味的力量宣泄,更需要智慧、抉择,有时甚至需要克制与牺牲。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暂时借用力量,但绝不能迷失其中。
就在“破军”意志即将完全离开的刹那,一段最后的、清晰的意念传入凌霜脑海,那是一幅简略的能量地图,标示出了通往磐石营最安全的隐秘路径,以及……磐石营地下深处,一个被重点标记的、散发着与“魂晶”同源但更庞大能量波动的位置!
“此去……小心营中……‘影’……”将魂留下最后一句模糊的警告,便如同清风般消散,只留下那份地图深深印在凌霜记忆中。
凌霜停下脚步,将阿信轻轻放下,靠在一棵大树下。她回望了一眼追兵的方向,又看向脑海中那份清晰的地图。
磐石营就在前方不远,但那里等待他们的,恐怕不仅仅是庇护所,还有更深沉的阴谋与那个被标记的……疑似主魂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