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丽贵妃救驾殊勋光耀宫闱,后有庄妃家族得封世袭国公恩泽绵长,这论功行赏的和煦春风,终于也如期而至,温柔地拂过了永和宫略显清寂的庭院。
这一日,坤宁宫传来口谕,宣安嫔李淑雯觐见。
彼时,安嫔正坐在永和宫偏殿的暖阁里,就着窗外疏淡的秋光,耐心地一勺勺喂二公主荣安萧琳喝着润肺止咳的梨膏糖水。
小公主萧琳年方四五岁,因胎里带来的弱症,时有咳疾,是安嫔心中最重的牵挂。
听到皇后娘娘召见,安嫔心中不禁微微一紧,有些忐忑。
她素来性子怯懦,不喜交际,除了必要的晨省和宫中大典,极少主动往坤宁宫去,更遑论被单独召见。
她不知是何事,连忙仔细替女儿擦了擦嘴角,整理了一下自己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宫装,又抬手正了正发间那支唯一的、略显素净的银簪,这才带着贴身宫女彩屏,怀着几分志忑,小心翼翼地往坤宁宫走去。
踏入坤宁宫正殿,一股混合着清淡药香与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安嫔垂着眼,不敢四下张望,只依着规矩行至殿中,准备跪拜行礼。
然而,当她悄悄抬起眼帘时,却见帝后并坐于上首凤座,皆面带温和笑意望着她。
更让她意外的是,新晋的丽贵妃楚明玉与刚刚获赐家族殊荣的庄妃蔡文和也分坐两侧,目光中同样带着鼓励与暖意。
这阵仗,让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苏晚棠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心中微软,声音放得愈发温和:“安嫔,不必紧张,上前来听封。”
听封?安嫔李淑雯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茫然地抬头,对上皇后那双含笑的眸子,又下意识地看向皇帝,只见陛下亦微微颔首。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提起裙摆,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心跳如擂鼓。
萧景珩沉稳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安嫔李氏,淑雯。”
皇帝甚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低位妃嫔,这一声,让安嫔的心提得更高。
“尔入宫以来,性情温良,克谨持身,安分守己,朕与皇后皆看在眼中。”萧景珩缓缓陈述,“尤其在此番朕亲征北疆、京城后宫多事之际,尔之言行,更显可贵。”
“其一,尔于宫中发现疫病苗头,不隐瞒,不慌乱,果断自请封禁永和宫,阻隔病源,保全宫闱安宁,此为大智,亦为大勇。”
“其二,尔虽居深宫,心系社稷,闻前线将士浴血,主动率永和宫上下宫人,日夜赶制护膝、鞋袜等军需之物,针线绵密,寄托祈福,其心虔诚,其行可嘉。”
“尔之品行,温婉中见坚韧,怯懦时不失担当,堪为宫闱典范。特旨:晋封安嫔李氏为**安妃**,赐居永和宫主位,享妃位份例。望尔日后更勤勉侍上,和睦宫闱,不负朕与皇后期许。”
安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震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她,李淑雯,一个七品县丞之女,因选秀充数入宫,家世不显,性子绵软,在这美人如云、争斗不休的后宫里,从来都是最不起眼、几乎要被遗忘的存在。
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守着体弱的小公主,在这永和宫偏安一隅,平静度日。
她从未敢奢望能登上妃位!
妃位,那是后宫极高的品阶,仅次于贵妃,足以掌管一宫主位,拥有独立的膳房、更多的宫人、更大的自主权和对子女更明确的教养权!
这意味着,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连份例都可能被克扣的“小透明”安嫔了!
巨大的惊喜与难以置信的冲击,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手背上。
她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臣妾……臣妾李氏,叩谢陛下、娘娘隆恩!只是……只是臣妾德行浅薄,资质愚钝,恐……恐难当此重任……有负圣恩……”
苏晚棠见状,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她缓缓起身,步下丹陛,走到安嫔面前,伸出双手,亲自、稳稳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握着安妃那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苏晚棠目光真诚地看着她,语气温和而坚定:
“安妃姐姐,快别这么说,更不必妄自菲薄。”她轻轻拍了拍安妃的手背,“位份高低,并非全由家世决定,更看重的是品性与作为。你心性纯善,待人宽和,处事自有分寸。关键时刻,更能明辨是非,顾全大局,果断行事,这并非人人都能做到的。永和宫主位,交到你手上,陛下与本宫都是放心的。日后,不仅荣安公主的教养需你更加费心,永和宫一应事务,乃至对宫中其他低位妃嫔的照拂,你也需承担起责任来。本宫相信,你能做得好。”
这时,一旁的丽贵妃楚明玉也按捺不住,爽朗地笑道:“就是!安妃妹妹,哦不,现在该叫安妃姐姐了!你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宫主位娘娘了!往日里那些怯生生的样子可得收一收,拿出点主位娘娘的气势来!以后在这后宫,若再有那不长眼的敢给你和荣安委屈受,你只管来告诉本贵妃,本贵妃第一个去给你撑腰!”她如今晋了贵妃,说话更是底气十足,带着一股护短的豪气。
庄妃蔡文和虽未多言,也向安妃投来温和而肯定的目光,微笑着向她颔首致意,那娴静的姿态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安妃李淑雯看着眼前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高兴的皇后,看着豪爽仗义的丽贵妃,看着温婉娴静的庄妃,再回想自己入宫以来的种种,心中百感交集,一股巨大的暖流与前所未有的被认同感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善良与尽责,都被看到了,被肯定了,被奖赏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抬起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无比郑重地抹去脸上的泪痕,面向帝后,再次深深屈膝,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清晰:
“陛下,皇后娘娘隆恩,臣妾没齿难忘!丽贵妃姐姐、庄妃姐姐关爱,臣妾感激不尽!臣妾李淑雯,在此立誓,定不负陛下、娘娘厚望,必当尽心竭力,掌管好永和宫事宜,悉心教养荣安公主,和睦宫闱,恪守妃德,以报天恩于万一!”
从这一刻起,永和宫终于迎来了它真正意义上的、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安妃李淑雯。
那方曾经略显清冷寂寥的宫苑,似乎也因这位新主位带来的温暖与决心,而悄然焕发出新的生机。
后宫的天际线上,又一颗星辰,因其自身的光芒,而被拭去尘埃,稳稳地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