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
赤壁营寨悄然焕然一新。
昔日的黄巾大旗被悄然取下,埋在了王猛墓旁。
从今日起,他们不再是流窜山野的黄巾余部,而是退守天岳的赤壁军。
赤壁军承继太平道遗志,却不再以黄巾面目示人——这是众人今日共同立下的誓约。
夕阳西下。
天岳山披上一层鎏金。
吱呀一声。
狭小的监室门被推开。
廖化与黄齐并肩而入,暮光如蝉翼般洒落屋内。
角落里,乔家人蜷缩一处,神色戒备,人人自危。
“恶徒!”
“可是要杀我们灭口?”
乔蕤发乱衣破,满脸尘灰,却仍挺身挡在两女之前,眼中怒火未熄,紧盯着廖化,满是愤恨。
“主公到。”
廖化与黄齐躬身相迎。
脚步轻响。
王炅身姿笔直,手按刀柄,步入牢中。
那一瞬,他仿佛踏着晚霞而来,身影拉长如山岳倾立,连斜阳也为之沉坠,天地为之失色。
“嗯?”
众人屏息凝视。
乔蕤瞳孔骤缩,内心剧震。
他竟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整座天岳压上心头,沉重得令人窒息。
那是穿越千年时光才沉淀出的气势,远超当世任何枭雄。
“刷——”
大乔与小乔抬起了头。
眸中映着他身影,有敬畏,更有无法企及的震撼。
“乔蕤?”
王炅目光低垂,扫过人群。
“你是何人?”乔蕤强压恐惧,声音微颤。
王炅视线掠过二女,唇角微扬,语气淡然:“赤壁军主帅。
你与乔玄是何亲缘?”
乔蕤将女儿护得更紧,警惕回应:“乔玄乃我族中叔父。”
“族叔?”
廖化脱口惊呼。
乔玄,汉室重臣,儒林宗师,军中楷模,名动天下!
“主公!”黄齐杀意凛然,斩钉截铁,“此等人物,一旦脱困,必成我军大患,不如尽数诛除,抛入山谷!”
“不可!”大乔猛然跨前一步。
“公子!”小乔也缓步上前,敛衽行礼,“家父从未与贵军为敌,恳请开恩,饶我乔氏全族性命。”
“识字吗?”王炅淡淡开口。
小乔恭敬答道:“自幼读书识字。”
“好。”王炅转身向外走去,语气温冷,“黄齐,派人严加看管乔家上下,另设学堂,令他们教授军中子弟识文断字。
若有逃亡之举,或加害我军之人,全族皆斩!”
“遵命!”黄齐抱拳领令。
“二位姑娘。”廖化看向大乔小乔,语气郑重,“自今日起,请移居主寨,照料主公起居。”
“你敢!”乔蕤怒目圆睁。
照料?分明是为人质!
廖化这是要拿他女儿,拴住整个乔家的心。
“父亲。”大乔轻声开口,神情平静,微微一叹,“此乃命数使然。”
身陷天岳山营寨,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即便被当作人质,姐妹二人也毫无退路。
“请吧。”
黄齐抬手一引。
当夜,乔家众人走出牢房。
以乔蕤为首的一行十余人,被安置在木寨深处的一排营帐中,四周守卫森严,明哨暗岗不下百人。
与此同时,大乔与小乔被安排至营地中心,专司照料王炅的日常起居。
对于廖化的安排,黄齐并未多言,只默默点头应下。
这并非演义故事,而是真实世道——强者为尊,弱者俯首,犹如荒野争生,弱肉强食。
整整三日过去。
赤壁营寨气象焕然一新。
黄齐逐一清点人口,登记成册,刻于竹简之上。
周进则带领百姓四散勘察,搜寻周边矿藏。
营地中央空地,廖化率领四千将士操练兵阵,手持木棍为械,喊杀之声响彻山谷,十里可闻。
兴平元年,
夏,六月二十九。
赤壁议事厅内,众人再度齐聚。
大乔、小乔立于主位两侧,眉目间难掩好奇之色。
“主公。”
廖化端坐左下方,恭敬禀报:“昨日末将前往通山查探,听闻吕布自长安脱身,已突袭曹操所辖兖州。”
“吕布?”
黄齐、周进、赵毅三人眉头微蹙。
人称飞将,骑赤兔马,执方天画戟,温侯威名早已传遍天下。
“咕咚。”
王炅轻啜一口茶,语气沉稳:“中原局势离我们太远,眼下无力插手。
不过三年内,曹操尚不足以称霸中原。”
“是。”
廖化躬身领命。
周进随即呈上一块漆黑石块,谨慎说道:“主公,我们在山中发现一处矿脉,但无人识得此物。”
“刷!”
王炅猛然起身。
刹那间,满堂皆惊。
连大乔、小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咔嚓。”
他一把捏碎石块,瞳孔微缩,声音微颤:“这是煤……你们是在深山里挖出来的,还是露天裸露的?”
“露天矿脉。”
周进略显紧张地答道。
“呵……”
“哈哈!”
王炅仰头大笑,神情欣慰:“此物可作燃火之用,火焰炽烈,足以提炼铁矿杂质,炼出远胜寻常兵刃的精锐装备。”
“什么?”
“竟有此事?”
廖化等四人顿时坐不住了。
……
议事厅内,惊语四起。
大小二乔亦面露震惊。
王炅拂去掌心煤灰,沉声道:“周进,即刻组织百姓开采矿石,并着手打造兵器。”
“遵命!”
周进激动不已。
赵毅起身奏报:“主公,赤壁军旗已经制成!”
“嗯。”
王炅微微颔首。
廖化随即站起:“主公,如今赤壁军已有四千将士,分为四营八曲十六屯。
末将以为,可对通山、沙羡用兵。”
“不必急于一时。”
王炅皱眉摇头。
廖化苦笑:“主公,上月一股水寇占据云梦泽,若我们迟迟不动,今年冬日粮草必将告急。”
“水寇?”
王炅神色微动。
天岳山虽资源丰富,但终究地处险隘,难以供养近万人口。
以往全靠劫掠江上商船、控制云梦泽补给维系,如今却被外人占了要地?
“确有其事。”
廖化眼中闪过愤意,“据说这群水贼来自益州巴郡,原想投奔刘表,却被拒之门外,遂盘踞云梦泽。
若非他们逼迫,王猛将军也不至于冒险出江劫船。”
“益州来的水匪……”
王炅压下心中猜测,沉声问道:“为首之人,可是甘宁?”
“尚未确认。”
廖化苦笑:“他们弓箭随身,头戴羽饰,腰挂铜铃,出行时船只连片,彩帛飘扬,民间唤作‘锦帆贼’。”
“呵……”
“果然是他。”
王炅眸光微闪,唇角泛起笑意。
“主公!”
“末将愿率军征讨!”
廖化、黄齐、周进、赵毅纷纷起身请战。
锦帆贼夺据云梦泽,等于掐断赤壁命脉,双方势不两立。
“稍安勿躁。”
王炅静默片刻,语气淡然:“廖化,后日派人送信给甘宁——七月初七入夜,云梦泽决战,败者归顺胜方营中。”
“主公三思!”
廖化闻言,面色骤然一沉。
“无需担忧。”
王炅抬手一挥,语气从容。
“是。”
廖化只得点头应下。
黄齐躬身禀报:“主公,这几日已将营中孩童尽数收拢,十二岁以下者共计五百余人,不知学堂何时开课?”
王炅目光灼灼,低声道:“明日清晨,令所有孩童齐聚大旗之下。”
“遵命。”
黄齐领令而退。
王炅又道:“入夜后,你去寻乔蕤,让他安排族人准备授课。”
“是。”
黄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教书育人,这在从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年黄巾起事时,众人只知随太平道席卷天下,如蝗虫过境;退入山林后更是只为活命,哪还谈得上什么礼乐教化?
可自王炅执掌寨务不过数日,变化已然深入骨髓。
议事散罢,众人各司其职。
赤壁军厉兵秣马,防备锦帆贼来袭;
周进则率探矿队伍紧锣密鼓地勘察矿脉,不甘落后。
“公子……”
大乔神色黯然,低声哀恳:“王猛将军蒙难,家父痛心不已。
若此次办学不成,能否容我乔氏全身而退?”
小乔亦轻声附和,眼中含泪。
王炅缓缓起身,朝后堂走去,嘴角微扬:“赤壁军没有退路,你们乔家也没有。
向前走才有生机,回头便是死局。
若他日我战死疆场,你们自可归隐民间。”
“唉……”
二乔相视无言,眸中尽是悲凉与无力。
在这营寨十余日,她们早已看清此处并非庙堂,也非世家府邸。
所谓赤壁军,不过是一群挣扎求变的草莽之徒,既非朝廷正军,也不属诸侯麾下。
刀光剑影、生死存亡,本就是他们注定的命运。
当夜,寨内灯火通明。
各处木屋中的孩童心头燃起希望——识字读书,那是士族子弟才配享有的权利。
如今他们竟也能迈出这一步,而赐予他们机会的,正是那位立于高台之上的主君。
那一夜,王炅的身影与名号,已悄然成为寨中不可违逆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