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
沈照站在义庄门口,手里的探阴棒突然震了一下。
她没抬头看天,直接推门进去。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像是被人从里面抵住过,又松开了。
停灵板靠墙摆着,七块,整整齐齐。她走过去,翻过最右边那块板子的背面。
血字就写在木头上。
不是画的,也不是刻的,是渗出来的。颜色发暗,摸上去湿漉漉的,带着一股铁锈混着香灰的味道。
第一个字是“7”。
再往下,是“六日”、“五日”,一行行排下去,最后停在“一日”。字迹越往下越淡,最后一笔像是断了气,拖出半寸长的尾。
沈照把探阴棒贴在血字上。
棒身立刻发烫,顶端冒出一缕黑烟。她闭眼,通幽骨开始发热,眼前闪过画面——一个孩子躺在板上,背脊裂开,黑血顺着木纹爬行,自动组成数字,写完之后,尸体翻身,面朝下趴着,再也不动。
她睁开眼,掏出随身的羊皮纸,用朱砂笔快速写下几个点状符号。那是她自创的盲文,记录的是“倒计时已启动,主阵将醒”。
写完后,她把纸折好,塞进胸口衣袋里。心跳一下下撞着纸角,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半仙拄着根竹竿进来,袖口沾着香灰,手里捏着三块碎龟甲。
“我这龟甲自己跳出来了。”他说,“半夜在柜子里打转,啪地裂开。”
沈照没说话,指了指背后的血字。
王半仙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他把龟甲摊在掌心,嘴里念叨:“小赌怡情,大赌……保家卫国。”
他咬破指尖,在三块甲片上各点一滴血。血珠滚进裂缝,忽然亮起红光。可光只闪了一下,甲片又裂成更多碎片。
“不行。”他摇头,“有人在干扰卦象。”
沈照伸出手。
王半仙愣了下,把一块带血的甲片递给她。
她接过,指尖划过裂纹,另一只手按住自己左眼。阴瞳微微颤动,一丝寒气从眼眶扩散到整张脸。她将甲片贴在额头上,低声说:“借你一眼,看个清楚。”
片刻后,她拿下甲片。
裂纹变了。
原本杂乱的线条现在连成一座庙的轮廓,中间一点红斑,正对着香案位置跳动,节奏和人的心跳一样。
“城隍庙。”她说。
王半仙盯着那图案,嘴唇动了动:“但那里早就不归我们管了。”
话没说完,外头飘来一阵歌声。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是个小孩在唱:
“月亮出来亮堂堂,
爹爹烧香我不忙,
哥哥埋在城隍底,
姐姐点灯不上香……”
沈照猛地抬头。
这是七童案里死掉的孩子们常唱的歌。他们被发现时,嘴里都含着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王半仙把龟甲收回袖子,低声道:“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出了义庄,直奔城隍庙。
路上没人说话。街边店铺还没开门,只有几只野狗在翻垃圾堆,闻见他们走近,全都夹着尾巴躲开。
城隍庙的门虚掩着。
沈照上前推开,门轴发出干涩的响。供桌倒在地上,香炉翻了,灰撒了一地。墙上画像被撕去半张,露出后面的砖墙。
可正中央的香案却干干净净。
七具童尸盘膝坐在案前,面朝内围成一圈。他们穿着统一的白布衫,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脸上没有伤痕,嘴角甚至带着笑。
最奇怪的是,每个人的耳后都有一行小字,指甲盖那么大,泛着微弱的红光。字不一样,但排列方式一致,像是某种符阵的节点。
香案正中放着一枚玉佩。
沈照一眼认出来。
那是闻人烬的东西。前两天她还在社里见过,挂在那个手枪粉盒旁边。
她走近几步,探阴棒握得更紧。
棒身开始轻微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她心里记下节奏,准备万一动手时能传讯出去。
王半仙站在门口没动,眼睛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七具尸体上。
“不对劲。”他说,“这些孩子早就烧过了,骨灰也撒了,怎么还能坐在这儿?”
沈照没答。她绕到香案后面,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砖缝。
冷的。
她把探阴棒尖端轻轻压上去。
棒身猛然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
地底下有动静。
不是鬼气,也不是亡魂游荡。是一种规律的起伏,像呼吸。每七次心跳,它动一次,节奏稳定,持续不断。
她睁开眼,低声对王半仙说:“下面不是阵眼。”
王半仙皱眉:“那是啥?”
“是活的。”
王半仙没接话。他慢慢走到香案前,盯着那枚玉佩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想去拿。
沈照立刻出声:“别碰!”
他缩回手,干笑两声:“我就看看。”
沈照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盯着玉佩。表面光滑,映出天花板的裂缝。但她注意到,玉佩边缘有一点细小的裂痕,形状像条蛇,头朝下,正对着地砖。
她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刚才那张羊皮纸,展开一角,对照玉佩上的反光。
光纹重合了。
不是巧合。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这道裂痕,正好和纸上某个符号对应。
她低声说:“他们在用玉佩当钥匙。”
王半仙点头:“我也这么想。但这庙的地基是民国修的,下面不该有东西。”
“现在有了。”
沈照把探阴棒收回腰间,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插进砖缝里。针尾微微晃动,幅度和呼吸节奏一致。
她抬头看向王半仙:“你能卜出下面多深吗?”
王半仙又掏出一块新龟甲,这次是他藏在鞋底的备用甲。他咬破手指,画了个圈,把甲片扔在地上。
甲片转了三圈,停下时,裂纹指向东南角。
“十五步。”他说,“往下三十尺。”
沈照记下方位。她走到东南角,数着步子走过去。走到第十五步时,脚下的砖发出空响。
她蹲下,敲了敲。
声音闷,但明显是空的。
王半仙跟过来,压低声音:“要打开吗?”
沈照没回答。她盯着那块砖,忽然发现缝隙里有一点红色粉末,像是香灰混着血。
她伸手抹了一点,搓了搓。
粉末不散。
她把这点红渣放进嘴里尝了下。
咸,苦,还有一点腥。
不是普通的香。
她抬头看着王半仙:“他们在这里做过法事。”
王半仙脸色发白:“不止一次。这种灰,是用死过人的香炉反复烧炼出来的。每一次烧,都要加一滴童血。”
沈照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把小铲子,开始撬砖。
第一块砖掀开,下面是土。
第二块,土里埋着一根铜线,连向深处。
第三块,她挖到一块石板,表面刻着七个点,排列和童尸耳后的字一样。
她把探阴棒重新拿出来,贴在石板上。
棒身剧烈震动,几乎脱手。
地底的呼吸声突然变快了。
不再是七息一次。
是六息。
时间在走。
她抬头看向王半仙:“它知道我们在挖。”
王半仙盯着石板,忽然说:“这七个点……不是符。”
“是什么?”
“是锁。”
沈照伸手去摸那七个点。
指尖刚碰到第一个,石板猛地一震。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睁开了眼。
她的探阴棒掉在地上,尖端朝下,插进土里。
棒身还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