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陈九黎站在码头废墟中央,脚边是那片紫黑色的水渍。它不再平静,而是缓缓旋转,像一口活过来的井口。他盯着那团黑水,左手按住左眼,金纹在眼皮底下跳动。
他知道这东西没死。
刚才那一道裂缝闭合得太快,像是故意让他以为赢了。可沈照和闻人烬体内的蛊虫突然活跃起来,脉搏里传来异样的震动,这就是信号——门关上了,但根还在。
他抬起伞,轻轻敲了三下地面。
第一下,脚底传来震动;第二下,空气变得沉重;第三下,整片水面炸开一道裂口。
天光瞬间消失。
不是乌云遮日,是整个天空被撕开一个巨大的漩涡。阳光像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一样,一点不剩。码头四周的建筑轮廓开始扭曲,砖石浮起半空,又被吸入那个无底洞般的裂缝。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铁锈和腐草的味道。
裂缝越张越大,边缘泛着暗紫色的光,像是烧红的刀刃嵌进天幕。中间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在动,那是通道的核心,也是所有灾祸的源头。
陈九黎没有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体内有什么东西醒了,顺着经脉往上冲,直奔胸口。那股力量来自很久以前,在另一个世界,在他还记得或不记得的地方。
皮肤开始发烫,手臂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鳞片一层层生长出来。他的呼吸变沉,脚步往前一踏,整个人跃向半空。
左手握拳,猛地砸向自己心口。
一声闷响。
龙息从丹田爆发,沿着脊椎直冲头顶。他的左眼完全睁开,瞳孔变成竖状,金光溢出眼角,顺着眼角流下一缕血痕。
掌心张开,一股气流环绕而起,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一把剑。
不是普通的剑,长过百丈,通体金红,剑身缠绕着流动的光纹,像是活物在呼吸。剑锋所指,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单手举剑,指向裂缝中心。
“镇海。”
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暴。
巨剑脱手飞出,划破虚空,狠狠刺入裂缝核心。那一瞬间,整片空间剧烈震颤,仿佛大地都在抽搐。裂缝边缘开始崩解,紫黑色的膜像玻璃一样裂开无数道口子,内部传出尖锐的嘶吼,不是人声,也不是鬼叫,像是千万个声音同时哀嚎。
然后,一道身影从里面跌了出来。
是个男人模样,穿着残破的黑袍,胸口插着一块幽光闪烁的碎片——玄冥珠。他摔在地上,动作僵硬,脸上满是惊愕,眼神死死盯着陈九黎。
“不可能……”他开口,声音沙哑,“你明明只是容器,怎么会……”
话没说完,陈九黎已经落地。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下沉。雨水落在他身上,碰到皮肤就蒸发成白雾。他的右手抬起,指向那人。
“你说错了。”他说,“我不是谁的容器。”
那人挣扎着要起身,双手撑地,指尖划出五道焦黑痕迹。他抬头,脸上的皮肉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黑线,像是无数虫子在他脸上爬行。
“我是镇海龙王。”陈九黎说。
他抬手,掌心向下压。
空中那把巨剑猛然转动,剑身搅动裂缝内部的能量,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裂缝开始塌陷,边缘不断碎裂,化作灰烬飘散。那人的身体也被拉扯,双脚离地,朝着崩塌的漩涡飞去。
他怒吼,双手疯狂抓地,指甲断裂,血肉翻卷。他回头看向陈九黎,眼中充满不甘。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他嘶吼,“三日蛊已经种下,她们活不过明天!你救不了任何人!”
陈九黎没说话。
他只是把手彻底按下。
巨剑爆发出强光,剑气横扫而出,将裂缝连同那人的身体一同撕碎。黑雾炸开,化作漫天尘埃,随风消散。那块玄冥珠碎片掉落下来,滚到陈九黎脚边,光芒一闪,熄灭了。
风停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洒下来,照在废墟上。
水坑里的紫黑色褪去,恢复成普通积水。倒塌的墙垣静静躺在原地,雨水顺着断口滴落。
远处,有个人影站在光柱中。
是闻人烬。
她站在码头边缘,湿透的金发贴在脸上,衣服还在滴水。她望着那束阳光,嘴唇微动,轻声说了什么。
没人听见。
但她笑了。
笑得很轻,像是放下了一件背了很久的东西。
陈九黎站在原地,没有动。
巨剑早已消散,他左手仍按着左眼,指缝间渗出血丝。呼吸有些乱,腿也有点软,但他没倒。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太阳出来了,但天边还有一层灰蒙蒙的雾,像是没散尽的怨气。
他慢慢弯腰,捡起那块玄冥珠碎片。
冰凉。
他攥紧它,转身朝闻人烬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脚边的积水里,映出他的脸。
左眼的金纹还没褪去,血丝密布,瞳孔深处还有光在跳动。
他盯着那道影子,看了很久。
然后继续往前走。
阳光照在他背上,油纸伞挂在肩头,伞尖滴着水。
他走到闻人烬面前,站定。
“还能撑多久?”他问。
闻人烬看着他,嘴角还带着刚才那点笑意,但眼神已经变了。
“不知道。”她说,“但我想试试。”
陈九黎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倒出几粒黑色药丸。
“吃下去。”
闻人烬接过,没问是什么,直接塞进嘴里。
药很苦,她皱了下眉,咽了下去。
两人站在光里,谁也没再说话。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
陈九黎忽然抬头。
他看见天上那层灰雾动了一下。
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