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中的裂缝还在。
沈照踩着碎砖走近,脚底传来湿冷的触感。她没说话,蹲下身,探阴棒从袖中滑出,指尖抵住棒尾,轻轻点向水面。
棒尖刚碰上那层紫黑色的膜,整根棍子突然震颤起来,发出低频嗡鸣。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状的光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灼过。她闭眼,眉头一拧,通幽骨在体内微微发烫。
“不是阴门。”她睁开眼,声音很轻,“是时空裂缝。”
闻人烬站在她身后半步,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肩头。她听见了,却还是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盯着那道口子。
“对面是什么?”
“军营。”沈照低声说,“战时的日本军营。有蛊母在炼化怨灵,数量很多。”
话音落下,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波纹。不是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裂缝边缘开始蠕动,几条细长黑线顺着裂口爬了出来,贴着水面快速滑行。
闻人烬立刻后退一步,从皮衣内袋抓出一把糯米,扬手撒出。
糯米粉飘到半空,并未落地,反而像被磁石牵引,聚成一条笔直的线,一头扎进裂缝深处。几息之后,线的尽头浮现出模糊画面:铁丝网、哨塔、穿军装的人影来回走动;地下密室里摆满青铜罐,罐口封着符纸,里面不断有黑影撞击罐壁。
那些黑影的形状,和之前从童尸体内取出的蛊虫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闻人烬咬牙,“三年前沉船运来的那批货,根本没销毁。”
她抬手,一把扯下耳坠,露出右耳后方一道陈旧疤痕。手指用力掐破指尖,血珠涌出,她在一枚铜钱上迅速画符。铜钱刻着闻人家徽,边缘磨损严重,但字迹仍清晰。
“以我闻人血,封!”
铜钱离手飞出,悬停在裂缝上方,开始缓缓旋转。一圈金光从符文处扩散,逐渐织成锁链形态,缠向裂缝两侧。裂口肉眼可见地收窄,内部的嗡鸣声也减弱了几分。
沈照一直握着探阴棒,没有放松。她能感觉到对面的空间波动并未停止,反而在积蓄力量。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有温热液体渗出,但她没去擦。
“它要冲了。”她说。
话音刚落,裂缝猛地一震。
一只巨爪从中探出。
漆黑如焦炭,五指弯曲如钩,掌心布满扭曲人脸,每张嘴都在无声嘶吼。它一出现就狠狠拍向空中,直接撞上金光锁链。
轰!
铜钱炸开,碎片四溅,其中一片划过闻人烬手臂,留下浅痕。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靠在断墙上才稳住身体。
裂缝比刚才宽了一倍。
更多的黑线从里面爬出,密密麻麻贴着水面蔓延。有些已经爬上岸,钻进废墟缝隙。空气中多了股腥臭味,像是腐烂的草药混着动物内脏。
“这些是三日蛊。”闻人烬抹了把脸,喘着气,“三天之内会寄生人体,控制神志。”
沈照点头,重新站直。她将探阴棒收回袖中,双手在羊皮纸上快速书写盲文,指尖渗出血痕。写完后,她把纸按在自己额头上,低声念咒。
一瞬间,她的眼睛睁开了。
虽然看不见光,但阴瞳已锁定裂缝的能量流向。她看出那巨爪并非实体,而是由大量残魂压缩凝聚而成的意志投影,真正的源头还在对面。
“它想建立通道。”她说,“不止放蛊出来,还要让人过去。”
“谁过去?”
“能承载魍魉意识的容器。”
两人同时沉默。
这意味着对方的目标不仅是入侵现世,更要在这一侧找到宿主,彻底打通两界。
“得加阵。”闻人烬从腰间解下粉盒,打开后倒出一堆糯米和朱砂混合物。她咬断一根毛笔杆,蘸着嘴角血,在地上画起符圈。
沈照走过来,在她旁边蹲下。“我来引路,你主封。”
“你能撑住?”
“还能。”
她们背靠背坐下。闻人烬继续画符,每一笔都用血勾边;沈照则将羊皮纸贴在胸口,双手结印,引导通幽之力渗透进地面。
裂缝再次震动。
这一次,不只是爪子伸出,整个手臂都撕开了空间,黑雾翻滚中,隐约能看到一只眼睛在掌心睁开,死死盯着她们。
闻人烬的手抖了一下,符线断开。
“别看!”沈照低喝。
她猛地抬手,一掌拍向自己胸口,强行激发通幽骨共鸣。一股寒流自心口扩散至四肢,她整个人像是被冰水浇透,呼吸变得艰难,但眼前景象更加清晰。
她看到了连接点——裂缝底部有一枚旋转的符核,由无数微型人脸堆叠而成,正是维持通道稳定的关键。
“东南角,离地三寸。”她声音发颤,“打那里。”
闻人烬立刻调转方向,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符纸燃起暗红火焰,她甩手掷出。
符火飞向指定位置,撞上符核边缘。
轰!
裂缝剧烈摇晃,掌心那只眼睛瞬间闭合。黑雾退缩了一瞬,但很快又涌上来,修补破损处。
“只能延缓。”闻人烬喘着气,“封不住。”
“再来一次。”沈照说,“我能再压它五秒。”
“我没符了。”
“用这个。”
沈照从颈间扯下一块骨牌,递给她。那是赶尸匠留下的遗物,浸过百鬼血,养了十年阴气。
闻人烬接过,毫不犹豫咬破手指,将血涂满骨牌,在地上重新画符。这次她没念咒,只是盯着裂缝,眼神越来越狠。
“你毁我家,杀我母,现在还想占我城?”她冷笑,“做梦。”
符成,骨牌燃起幽蓝火焰。
她双手合十,将火苗按进地面。
一道光纹自掌心扩散,直逼裂缝底部。沈照同时发力,阴瞳完全开启,口中溢出鲜血,却仍维持结印姿势。
裂缝开始闭合。
符核崩裂一角,黑雾惨叫般翻腾。掌心巨手疯狂拍打虚空,试图挣脱压制,但动作明显迟滞。
眼看裂口只剩一线,突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笑。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出现在她们脑海。
“三日蛊,已种下。”
声音落下,所有爬出的黑线同时停下。
然后,齐刷刷转向两人。
闻人烬脸色变了。“不好,它们认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沈照。
沈照也在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意。
下一秒,两人同时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动。
像是细针在血管里游走,缓慢而坚定地朝心脏靠近。
闻人烬一把撕开衣领,看见锁骨下方浮现出一点黑斑,正慢慢扩散。
沈照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也中了。
裂缝虽在闭合,但蛊虫早已潜入。
她们封住了门,却没挡住种子。
巨手最后拍了一下空气,缓缓退回裂缝。裂口在最后一刻合拢,积水恢复平静,仿佛从未裂开过。
只有那摊黑水还泛着紫光。
闻人烬跪坐在地,手撑着地面,额头冒汗。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发现皮肤下有细微黑线在移动。
“还有多久?”她问。
沈照靠在断墙边,声音很轻:“三日。”
“够了。”闻人烬抬起头,嘴角带血,“九黎哥哥还没倒,我们也不能。”
她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地上半块铜钱碎片,攥进掌心。
沈照闭眼片刻,再睁时目光清明。
“走。”她说,“回社里。”
两人转身离开废墟。
雨还在下。
积水中央,那片紫黑色的水渍缓缓转动了一下,像是一只眼睛,轻轻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