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手还握着那瓶龙血药剂,掌心的汗浸湿了瓶身。狗影跑远后,山岗上再没别的动静。他没松手,也没动身,只是额角的龙角忽然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一样。
他皱眉,把药剂塞回怀里,抬手摸了摸龙角根部。触感不对——不是发热,也不是发麻,而是像有东西在里面跳,顺着血脉往脑子里冲。
他立刻蹲下,背靠石块,呼吸放轻。这种感觉他熟,每次天书激活前世记忆时都这样。但这次不一样,源头不在脑子里,在血里。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抖。他割破食指,一滴血落下去。血珠没散开,反而在地面滚了一下,朝着营地密室的方向挪了几寸。
那边是莉娅待的地方。
他站起身,快步往回走。脚步压得很低,但心跳已经乱了。走到密室入口前,铜锤从阴影里冒出来,机械臂横在门框上。
“别进去。”铜锤声音哑,“她醒了又昏,血在发光。”
楚玄没说话,伸手推开他的手臂。铜锤没拦第二次。
密室里很静。莉娅躺在角落的草席上,手腕上的旧伤裂开了,渗出一点淡金色的血。那血不往下流,悬在皮肤表面,像被什么托着。
楚玄走近,额头龙角突然一烫。他停住脚,看见自己刚才滴在地上的血,正从门口一路蜿蜒过来,和莉娅的血在半空碰上。
两股血没混在一起,而是拉出一根细丝,泛着微光。丝线颤了一下,空气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炉火被点燃的声音。
铜锤在身后低吼:“退后!那是‘熔炉引’!”
他话没说完,那根血丝突然亮了。光顺着丝线炸开一圈波纹,楚玄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人已经不在密室里。
他站在一片荒原上,天是暗红的,远处有一座巨大的炉子,没有顶,火焰从地底喷出来,烧得空气扭曲。炉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老匠人,穿着破损的铁袍,胸口有个洞,还在冒烟;另一个是年轻女人,眼睛是闭着的,脸上有灼痕。
老匠人把手伸进炉心,抓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咬破手指,血滴上去,那团东西开始变形,慢慢成了一把锤子的形状。
女人抬起手,指尖划过双眼。两道血线流下来,她的眼睛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金火。那火飘进炉子,轰的一声,整个天地都在晃。
楚玄听见一句话,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以命点火,以血铸形,双脉同燃,方启熔炉。”
画面断了。
他猛地抽回神,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龙角不烫了,但还在微微震动。莉娅的血丝还在,光比刚才弱了些。
铜锤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枚青铜齿轮,插在地面裂缝里。齿轮表面刻满了矮人符文,此刻正在一点点变黑。
“你看到了?”铜锤问。
楚玄喘了口气:“看到了一把锤子。”
铜锤摇头:“不是锤子,是‘血脉熔炉’的启动仪式。我们族里传了三百年的故事,说初代圣匠要造能杀神的兵器,必须找两个人——一个叫‘执火者’,能点燃熔炉;一个叫‘承血者’,拿自己的命去喂火。”
他指着莉娅:“她是承血者。这种血,只有神匠血脉才会流。”
他又看向楚玄:“可‘执火者’早就断代了,连我师父巴鲁都说不清是谁。但现在……你的角会回应她的血,说明你是那个能点火的人。”
楚玄没吭声。他抬头看莉娅,发现她眉心多了道细纹,金色的,像是一枚印章的一半。他记得巴鲁提过一次,说真正的神匠之血觉醒时,会在身体留下印记,但没人见过全貌。
他伸手按住自己龙角根部,另一只手贴上指环。天书自动运行,开始比对两人血液频率。几秒后,一行字浮现在意识里:
【检测到相同基因序列段落,匹配度:98.7%,跨越轮回次数:12次】
他手指一僵。
不是巧合。他转生百世,每一世的血脉都在进化,可从来没有哪次和其他人重叠过。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和他共享血脉源头的人,还是在这种时候。
铜锤看他脸色变了,低声说:“这技术不能随便试。传说中,一旦启动熔炉,两个人的命就绑在一起了。活,一起活;死,一起死。而且……需要献祭。”
“献祭什么?”
“最宝贵的东西。有人说是心脏,有人说是记忆。但我们族里最老的说法是——献祭‘本来的自己’。”
楚玄沉默了很久。他想起自己第一世醒来时的样子,废脉,退婚,被人踩在脚下。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差。后来有了天书,他才慢慢爬起来。可如果这一切都不是起点呢?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被安排好了?
他站起身,走到莉娅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伤口还在渗血,他用指腹抹掉一滴,血是温的,带着一点金属味。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曜石板,盖在两人血液交汇的地方。石板压住光丝,嗡鸣声慢慢消失。空气中残留的波动被吸了进去,石板表面裂开一道细缝。
铜锤看着那道缝,咽了口唾沫:“这板子是封印用的,裂了就失效。”
“我知道。”楚玄把石板翻过来,塞进腰带,“先留着。”
他站起来,拍了拍灰袍上的土:“这事不准说出去,包括巴鲁。”
铜锤点头:“您碰到了我们族最大的忌讳。按规矩,知道的人,要么疯,要么死。”
“那你选哪个?”
“我选闭嘴。”铜锤咧了下嘴,独眼里闪过一丝笑,“我还想多活几年,给我孙女做个木马。”
楚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转身走向门口,手刚碰到门帘,额角龙角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痛,是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长。
他停下,回头。莉娅的手指动了下,指尖一滴血珠凝在那里,没落下去。血珠里面,有一点金光在转,像是一只眼睛,闭着的。
铜锤也看到了。他没出声,只是悄悄把机械臂移到身前,随时准备拍地设阵。
楚玄没动。他盯着那滴血,直到它慢慢缩回去,消失在皮肤下。
他掀开门帘,走出去。
外面天还没亮。风从东面来,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他站在密室外的石阶上,听见地下传来第一声闷响。
是爆破组动手了。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环。纹路没糊,沾了点汗,擦了擦就好。
他把灰袍帽子拉上来,遮住银发。赤瞳在暗处闪了一下。
远处王都的城墙下,一道黑影从排水口滑出,贴着墙根移动。刀柄上有编号,逆序刻的。
这是第一个信标。
标记位置,等待接应。
楚玄没再看。他只是把手指搭回指环上,等着下一个信号。
铜锤从密室里走出来,站在他身后半步。
“她要是再醒,怎么办?”
楚玄没回头。
“让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