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缥缈浩渺,仿佛自九天之外垂落,又似从万古之前的幽冥深处传来,不带丝毫情感,却携着一股令天地万物都为之臣服的绝对意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颗被林清瑶与沈渊双生逆阵强行压制的毒源核心,非但没有彻底沉寂,反而“嗡”地一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但这一次,不再是象征毁灭的漆黑,而是一种奇异的、介于混沌与新生之间的灰白之光。
光芒之中,那颗搏动不休的晶球表面,狰狞的血色符文如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宛如新发枝桠、玄奥而充满生机的金色脉络。
它不再疯狂抽取大地的生机,反而开始以一种温和而有节奏的频率,将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反哺而出。
那灵气带着淡淡的药香,轻柔地拂过满目疮痍的南岭。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被毒煞侵蚀得寸草不生的枯萎黑土中,竟有嫩绿的草芽颤巍巍地破土而出;干涸龟裂的河床里,浑浊的毒水渐渐澄清,重新汇聚成潺潺溪流;那些被毒雾熏得焦黑的树木,竟在短短数息之间,重新抽出了新枝,绽放出点点绿意!
一场席卷北境的灭世之灾,竟在最后关头,化作了一场润泽万物的甘霖!
“毒源反哺……”林清瑶盘膝而坐,感受着那股涌入四肢百骸的温暖力量,紫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缓缓抬手,引导着这股磅礴的生命洪流,使其更加均匀地流向南岭四野。
她不是在压制,而是在疏导。
不是在毁灭,而是在教化。
“你……你做到了……”幽兰子长老踉跄着走到她身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欣慰与释然,“不是毁灭它,而是驯服它……孩子,这才是初代药王真正的遗愿!”
她看着林清瑶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药宗最辉煌的未来。她再无遗憾。
幽兰子悄然抬手,将自己体内最后一缕、由还魂金丹所化的生命印记,无声地打入了脚下刚刚复苏的地脉之中,为这片新生的土地献上最后的祝福。
做完这一切,她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圣洁的青色光尘,随风飘向远处那座由三百药宗弟子骸骨堆砌而成的京观。
“告诉她们……师父,陪你们回家了。”
她最后的声音温柔而慈祥,消散在风中。
青光融入白骨之山,刹那间,整座京观轰然崩解,三百具骸骨化作纯净的白色光点,随着那道青光,一同归于虚无,再无怨憎。
林清瑶闭上眼,默默承受着这场告别。
然而,心口处传来的另一股虚弱感,却让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团小小的、近乎透明的虚影从她心口缓缓浮现,凝聚成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正是药灵。
此刻,它的毛色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它努力地抬起爪子,轻轻蹭了蹭林清瑶的脸颊,声音稚嫩却异常平静:“瑶儿,我好困啊……我梦见一片开满了白色曼陀罗的花园,那里没有恨,也没有毒,只有暖洋洋的太阳……我去替你看看,好不好?”
林清瑶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它抱紧,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从它透明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她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的腥甜,才终于挤出一个字。
“……好。”
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双见惯了生死与剧毒的紫晶眼眸中滑落,滴在虚空之中。
“替我……摘一朵回来。”
药灵似乎笑了,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脸颊上亲昵地顶了一下,随即纵身一跃。
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虹,直冲云霄,消失在天际那抹刚刚破开云层的晨曦尽头。
万物复苏,挚友远行。
沈渊默默走到她身后,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帝王威仪的玄金龙袍,轻轻披在了她因力竭而微微颤抖的肩头。
长袍之上,暗纹密布,却并非龙纹,而是两条银色小蛇相互缠绕,共同守护着一尊古朴药鼎的图腾。
这是他早已备好,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的帝妃礼服。
“你说,你不配凤冠霞帔。”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与深入骨髓的温柔,“可谁又能比我更清楚?这天下江山,本就是你用那淬毒的丝线,一针一针,为我重新缝补起来的。”
他绕到她面前,在那片刚刚抽出新芽的土地上,在万千北境将士的注视下,这位北境玄冥帝,竟对着她,缓缓单膝跪地。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那戒指并非金玉,而是一块由被彻底净化的毒源晶核提炼而成的黑玉。
它深邃如夜空,内部却流转着星辰般细碎的银芒,散发着一股既至毒又至纯的奇异气息。
“今日,我不以帝王之名,求你母仪天下。”沈渊仰起头,那双融合了黑渊人格后、愈发深邃的眼眸里,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我只以沈渊之身问一句:林清瑶,你愿不愿,让我陪你走完这剩下的、布满荆棘的毒路?”
林清瑶望着他,望着他掌心那枚由世间至恶转化而来的至美信物,心中那座由寒冰与烈毒筑起的高墙,终于寸寸崩裂。
她看着远方初升的朝阳,将万丈金光洒满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轻轻地,将自己那只曾翻云覆雨、沾满血腥的手指,伸向了他的掌心。
就在戒指即将套上她无名指的刹那,异变再生!
“铮——!”
一声嘹亮的枪鸣响彻天地!
那杆属于陈烈老将军、在激战中崩断的玄铁枪,竟自行从废墟中飞起,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精准无比地插入了九霄毒天阵主坛的最顶端!
枪尖之上,绽放出贯穿天地的赤色光柱。
紧接着,那消散于天地间的三百药宗残魂,竟在光柱中再次显化!
他们不再是骸骨,而是身着药宗青袍的青年模样,环绕着玄铁枪盘旋三周,最终齐齐对着林清瑶躬身一拜。
魂影散去,光柱之中,汇聚成一行龙飞凤舞的古老文字,浮现在半空——
“吾宗有后,山河可托。”
林清瑶看着那八个字,终于笑了。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如暗夜昙华,艳绝天下。
她不再犹豫,任由沈渊将那枚黑玉戒指戴入她的无名指,尺寸分毫不差。
而后,她戴着戒指,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转身,面向那仍在缓慢弥合、沸腾着新生力量的毒渊裂口,声音清冷,却传遍九州:
“传我之令:自今日起,南疆故地,设‘药狱司’,以我之名,专管天下奇毒异草,定品阶,立规矩!”
“北境帝都,建‘清瑶台’,重塑药典,供奉药王正统,传授救世之法!”
她顿了顿,抬起戴着黑玉戒指的手,一缕黑色的毒焰在指尖升腾,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气息。
“至于那些……还想拜假神,弄鬼祟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目光扫过远方南疆巫教残存的方向。
“我这身新做的嫁衣,正好试试,耐不耐烧。”
光与暗在她身后交界,一边是万物复苏的绿洲,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渊薮。
她的名字,她的意志,正随着这晨风,传遍天下。
然,江山棋局,方才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