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在一楼，比卧室那边明亮宽敞许多，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修剪整齐但透着荒芜感的花园，更远处是雾气笼罩的森林。
长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煎得边缘微焦的培根和太阳蛋，一小碟黄油和果酱，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咖啡。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沈青已经坐在了餐桌一端，面前摆着同样的餐盘。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煎蛋，试图用咀嚼来掩饰尴尬。
米霍克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咖啡壶，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动作熟练自然，像做过无数次。
“米霍克，” 沈青咽下嘴里的食物，找了个话题，声音恢复正常了些，“还是十字公会时候的味道。都是我爱吃的。辛苦你了。”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带着点讨好和找补昨晚失态的意思，“晚上……晚上我做饭吧！我会做点简单的！”
米霍克端起咖啡杯，送到唇边，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金色的眼眸在晨光下像融化的琥珀。“好。”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沈青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吃早餐。
鹰眼吃得很快，但动作不失优雅。吃完后，他拿起旁边一份折叠整齐的报纸，展开看了起来。
是今天的世界经济报，头版似乎还是关于艾尔巴夫盛宴的后续报道。
沈青也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琥珀色的果汁。是橙汁，酸甜适中，很新鲜。
她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对面看报纸的男人。
他看得很专注，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冷峻。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金色的睫毛上跳跃。
他一只手拿着报纸，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很……好看。但也很……难搞。
就是现在！他注意力在报纸上！沈青心跳微微加速。她假装整理衣袖，手指悄悄探入袖中，捏住了那颗小小的、冰凉的真话丹。
丹药入口即化，无色无味，但化开时会有一瞬间极淡的、凡人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波动。
米霍克见闻色霸气很强，但……应该感知不到纯粹的灵力变化吧？毕竟这是两个体系。
是力量。
她定了定神，手指在袖中极轻微地一弹。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流光，从她指尖悄无声息地飞出，精准地没入了米霍克面前那杯还剩大半的橙汁里。橙汁表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成功了！沈青心里小小地欢呼一声，强压下雀跃，迅速端起自己面前的橙汁，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杯，然后放下杯子，拿起叉子，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戳着盘子里最后一点培根。
眼睛却偷偷瞄着米霍克的反应。
（米霍克拿着报纸的手，停顿了零点一秒。他搭在桌沿的手指，指尖轻轻敲了一下光滑的木质桌面。见闻色霸气无声铺开，周围一切细微动静尽在掌握。他“看”到了她袖中极轻微的动作，感知到了那点奇异的、不属于恶魔果实、也不属于霸气的能量波动没入了自己的杯子。很微弱，如果不是他一直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警觉，可能真的会忽略。她在……下药？真话丹？呵。）
米霍克面色毫无变化，依旧专注地看着报纸，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他甚至端起咖啡，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沈青等了几秒，见他没反应，心里更定了。看来他不知道！计划通！
又过了大概一分钟，米霍克似乎看完了那一版，将报纸翻了个面。
他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餐桌，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拿向自己面前那杯橙汁。
沈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
米霍克的手握住了玻璃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沈青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没有喝，而是手腕一转，将那杯被下了“料”的、满杯的橙汁，轻轻推到了沈青面前。
“这杯给你，” 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金色的眼眸从报纸上方抬起，看向她，“比较多。”
“啊？” 沈青完全懵了，没反应过来。
而米霍克动作流畅地，拿起了她面前那杯、被她喝掉大半、杯沿还留着她淡淡唇印的橙汁，送到自己唇边，仰头，喉结滚动，将她剩下的半杯橙汁，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三秒。
沈青：“！！！”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放下空杯，唇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晶莹的水渍。他喝了她喝过的杯子！用她的杯子！喝了她喝过的果汁！间接……间接……！
米霍克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起餐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拿起空盘和咖啡杯，转身走向厨房方向，只留下一个挺拔的、步伐稳定的背影。“我去清洗。”
沈青僵在椅子上，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她看着面前那杯被推过来的、满溢的橙汁，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是故意的？他发现了？还是……只是巧合？他觉得她没喝够？可那杯是她喝过的啊！他那么爱干净、有轻微洁癖（她猜的）的人……
她盯着那杯橙汁，看了足足十秒，最终也没敢碰。谁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万一他刚才推过来的时候，用了什么手法把丹药又弄回这杯了呢？或者……他就是发现了，在试探她？
“米、米霍克！”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慌乱而有点高，“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往楼上跑，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
她得赶紧回房间！离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远点！再待下去，她怕自己露馅更多！
米霍克站在厨房的水槽边，听着她慌乱的脚步声跑远，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杯盘，水流声哗哗作响。洗干净，擦干，放回原处。然后，他解下围裙，挂好。走出厨房，回到餐厅。
餐桌上，他那杯被推过去的、满满的橙汁，还放在那里，一动未动。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澄澈的液体上跳跃。
米霍克走过去，在沈青刚才坐过的位置停下。他垂眸，看着那杯橙汁，看了几秒。
然后，伸手，端起，同样仰头，一饮而尽。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的清凉感。
他放下空杯，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阿青，其实你可以直接喂给我吃的。我也想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他没有立刻离开餐厅，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似乎穿过墙壁，看向楼上某个房间的方向。
然后，他转身，缓步走回城堡一楼那间宽敞却空旷、只摆了几件硬朗家具的客厅，在壁炉旁那张他常坐的高背扶手椅上坐下。手边小几上，放着今早看过的报纸。
他拿起报纸，却没有看。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
（一会儿，她应该会站着吧。那样，更方便贴那张符纸。）
沈青一口气跑回卧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还是滚烫的。
太幼稚了！太冲动了！沈青你在干什么啊！用真话丹？还下在果汁里？你以为你在演话本吗？！
那可是“鹰眼”米霍克！就算灵力没了，脑子也没了吗？！万一、万一他刚才真的喝了，然后药效发作，他问我“你想做什么”，我脱口而出“我想看你更多表情”……那不就全完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扑到床边，一把掀开枕头，拿出那张写满计划的纸和炭笔，气急败坏地在“计划一：下在食物或饮品里”后面，狠狠地画了一个大叉，又用力写了两个字：“失败！”
不行，不能放弃！还有计划二！真话符！贴身上就行，比下药隐蔽！对，就这样！
她重新振作精神，趴在床上，咬着笔头，开始修改“计划二：假装摔倒，近身贴符”。
具体步骤：下楼梯的时候，走在他后面，看准时机，假装绊一下，扑向他，趁机把符拍他背上！符纸很小，贴着衬衫应该发现不了！只要贴上去，启动咒文，五分钟内，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完美！
她仔细推敲了细节，觉得可行性很高。主要是，米霍克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摔下楼梯吧？以他的身手和反应，接住她是大概率事件。到时候肢体接触，机会就来了！
写好“行动计划”，她把纸折好，小心放起来。然后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约莫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泛着淡金色流光的真话符，捏在指尖。
符纸触手微温，蕴含着微弱的灵力，一旦贴上活物，就会自动激活，持续大约五分钟。
她对着空气练习了一下“假装绊倒”的动作和“迅雷不及掩耳贴符”的手法，自觉天衣无缝。看了看时间，丹药效果应该过了（如果他那杯有的话），或者根本没生效（如果丹药在交换杯子时失效了）。不管了，按计划二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客厅，米霍克依旧坐在那张高背椅上，手里拿着报纸，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鹰眼想：下来了。手里……捏着东西。很微弱的力量波动。是那张符？动作有点僵硬，呼吸比平时快零点三拍。在紧张。有趣。）
“米霍克，” 沈青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个……我想去花园看看。能……带我出去吗？我怕又碰到那些猩猩。” 这个理由很合理，她现在是“虚弱期”，需要“保护”。
米霍克放下报纸，站起身。“好。” 他言简意赅，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长风衣，利落地穿上，扣子没扣，衣摆随着动作划出利落的弧度。他走到她身边，示意她走前面。
沈青心跳又开始加速。机会来了！她点点头，转身，率先向通往城堡侧门、需要经过一段弧形楼梯的走廊走去。米霍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
楼梯是旋转向下的石阶，不算陡，但台阶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沈青一边下楼，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身后的影子，计算着距离和角度。就是现在！走到楼梯中段，拐角处光线稍暗的地方！
她脚下故意一歪，身体失去平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呀！” 整个人向后倒去，右手却借着转身摔倒的力道，迅疾如电地、朝着身后米霍克胸口的位置拍去！指尖捏着的真话符，闪着微不可查的金光！
一切发生得太快。按照沈青的预想，米霍克应该会伸手接住她，而她就能趁机把符拍在他身上，然后假装惊慌站稳，符纸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上……
然而，米霍克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出乎意料。
在她惊叫、转身、伸手拍来的瞬间，米霍克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只是伸手扶住她，而是……迅捷地侧身半步，同时长臂一伸，不是去挡她拍来的手，而是直接揽住了她因为“摔倒”而彻底失去重心的腰！一个巧劲，将她整个人带得转了小半圈，从向后倾倒，变成了面对面扑进他怀里！
沈青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尖撞上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属于他的、清冽干净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他风衣的前襟以稳住自己，而那只原本要拍符的右手，因为被他这一带，失去了准头，仓促之间，只是手背在他后腰的衬衫上快速擦过了一下！
符纸呢？！沈青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刚才好像……感觉到指尖有什么东西脱手了？但因为动作太快，身体失衡，她根本没看清也没感觉清楚符纸到底贴没贴上去！好像……贴上了？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