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油灯还燃着。我将手中的竹筒交给李铁，他接过去时手指有些抖。
“送去工部存档。”我说，“第二代模型按分级燃烧改，七日后把图报上来。”
他点头退下。我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政务堂。
案上摊着一份新卷，是系统前日发放的《全民福利体系方案》。昨夜火箭升空，百姓看得激动，但我知道，飞得多高不重要，人能不能吃饱才重要。
我把卷册翻开，提笔写下三条：
养老粮由各郡常平仓划拨，每季初发放，以户登记；
全国设惠民医馆，药材从南洋与蜀中双线供应，百姓持病凭帖可免费就诊抓药；
六岁以上孩童入学启蒙学堂，教材国子监统编，午间供一顿热饭，费用由国库出。
写完后召来李铁。
“调工部运输队，优先送医馆建材和学堂课桌。”我说，“这不是试验，是比火箭更重要的事。”
他问：“若地方说粮不够、人不足？”
“那就调整配额，先保重点乡县。”我说，“一乡至少一所医馆、一所学堂，三日内必须覆盖。”
他领命而去。
我坐在案前没动。外面传来脚步声，属吏开始进出办事。有人低声议论说这政策太大，怕撑不了几年。
我没理会。
中午时分，我换了便服，出了城门往锦江方向走。
第一所惠民医馆开在城南巷口，门口已排了长队。不少人带着老人孩子，也有伤员拄着木棍等诊。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在棚下跺脚。她说大夫只有一名，从辰时忙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
我进去看了眼。医师确实在连轴转，桌上堆满药方，炉上煎着汤剂。
我转身叫来随行文书，下令增设临时问诊棚，调军中医官支援。又命快马传令各地：三日内实现“一乡一医”基本覆盖，不得延误。
那妇人见我发令，跪下来要磕头。我扶住她肩膀，说了句：“孩子会好的。”
她哭了。
离开医馆，我又去了西街新办的启蒙学堂。
孩子们正列队进门，每人领一本识字册和一只陶碗。先生站在门前点名，声音洪亮。
我站在远处看着。一个小男孩拿到书后没翻看，而是贴在胸口，低头闻了闻纸墨味，然后咧嘴笑了。
旁边老者叹气：“我家三代没人识字，如今孙儿能上学，还是免费的。”
我说：“以后都这样。”
他说：“这是武侯给的福气。”
我没应话，只默默记下校舍漏水的事，回头让工部派人修。
傍晚回政务堂，已有十几份急报送来。
巴郡报粮仓缺口两百石；
汉中称本地无合适医师可派；
犍为有私塾先生聚众反对，说官学免费坏了读书规矩。
我逐一批复：
巴郡缺粮，从成都调拨五十车米面应急；
汉中无人，太医署明日派出三十人轮驻；
私塾一事，批了八个字：“愿留者授业，愿合者并校，不愿者发资遣返，不可强压。”
最后一道折子看完，天已全黑。
我起身走到窗边。街上灯火渐起，比往年亮了许多。以前夜里冷清，现在小贩还在叫卖，孩童跑跳嬉闹。
我让卫兵点燃城楼信号灯。
灯光一闪一灭，按电报密码向全城通报：
“自今日起，蜀汉子民，老有所养，病无所忧，幼有书读。此非一时之惠，乃万世之基。国库丰，源于工坊之兴；仓廪实，赖于百姓之力。今还利于民，正当其时。”
消息传开后，我听见外面有人喊。
先是零星几声，后来连成一片。
有人敲锣，有人吹笛，还有孩子在唱刚学的《三字经》。
深夜，我仍在案前整理明日朝会要用的总结陈词。
李铁回来复命，说运输队已出发，第一批医馆建材今晚就能装船。
“路上不会耽搁？”我问。
“不会。”他说，“沿途驿站都接到令，见插红旗的车队即刻放行。”
我点头。
他又说：“白沙屿那边也来了信，王三说海水淡化设备运行稳定，日产淡水超过九百石，岛上已经开始种菜养猪。”
我没说话，只把这份报文放在一边。
桌上有两张纸。一张写着火箭改进要点，另一张是我刚刚拟好的《福利体系首周执行报告》。
我拿起笔，在报告末尾添了一句：
“百姓不怕苦，只怕看不到希望。如今他们看见了。”
窗外风轻，烛火微晃。
我揉了揉眼睛，继续写。
国库支出明细要列清楚，工部产能要再核一遍，明年扩招医师的人数也得定下来。
正写着，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文书进来跪地禀报，说东市发生骚乱，有人散布流言，称福利花的是将来税钱，三年后要十倍收回。
我放下笔。
“谁在传？”
“几个外来的游方术士，在茶馆里说书时夹带的话。”
我起身披衣。
“带五名卫兵，去东市。”
一行人快步出府。
街上行人还未散尽。靠近茶馆的一片空地上围了不少人，中间站着三个穿灰袍的男人，正拿着铜铃宣讲。
“天上不会掉饭食——”其中一人高声道，“今日白吃白拿，明日就要拿命还！”
人群中有附和的，也有质疑的。
我走上前。
没人认出我。我站在外围听了一会儿。
那人又说：“你们以为真能一直不交税？朝廷迟早要加赋！”
我说：“那你为何不去交税？”
他一愣，回头看向我。
我说：“你既知朝廷收税，可知今年田赋减了三成？可知冶铁工坊每月多发两斗米？可知海边小岛都能喝上淡水？”
他支吾不语。
周围人开始盯他。
我说：“你说福利靠借债维持，那我问你，成都机械人工坊日产多少铁锭？南洋商船每月运回多少药材？这些你可知道？”
没人回答。
我说：“不知道就别说大话。”
卫兵上前将三人带走。
我对围观百姓说：“政策不会变。只要工坊不停，商路不绝，你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有人鼓掌。
有人喊：“武侯说的是真的！我爹昨天领到了养老粮！”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喊。
“大人！”
是个小孩的声音。
我回头。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挤出人群，手里捧着一本书跑到我面前。
他仰头说：“我今天学会写‘人’字了。”
我把书接过来。纸很粗糙，墨迹歪斜，但那一横一撇写得很用力。
我点点头，把书还给他。
他没走，又说：“先生说，学会了写字，就能明白道理。”
我说：“你已经明白了。”
他笑了，转身跑回人群。
我站在原地没动。
远处城楼上，信号灯还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