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晚餐时间总是乱糟糟的，塑料餐盒堆成小山，远处传来场务用对讲机喊“补光设备到位”的声音。唐悠悠坐在角落，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饭盒里的青菜，面前的米饭几乎没动——这已经是她第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悠悠！”
熟悉的关西腔穿透嘈杂的人声，关谷神奇拎着个保温桶站在入口，棕色的卷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眼神却像扫描仪似的落在她身上。
唐悠悠猛地抬头，看见他的瞬间，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下来，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关谷几步走到她面前，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手指刚碰到她的额头就皱起眉：“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他的指尖滑到她下巴，轻轻抬起，“眼睛也肿了，昨晚没睡？”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唐悠悠望着他担忧的脸，那些憋了三天的委屈突然决堤，眼泪啪嗒掉在饭盒里，砸出小小的水花。
“我没事……”她别过脸想擦眼泪，却被关谷按住手。他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悠悠，看着我。你这三天的微信回复都只有‘嗯’‘好’‘知道了’，今天拍淋雨戏时你差点踩空，刚才对词又说错了三句——别告诉我你没事。”
保温桶里飘出味增汤的香气，是关谷的拿手菜。唐悠悠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把王坤的刁难、剧组的压抑、那些藏在沉默里的威胁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到王坤抽屉里那个记着“价码”的黑本子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还说……要是我不听话，就让我在行业里彻底消失……”
“八嘎！”关谷猛地站起来，拳头捏得咯咯响，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个混蛋！我现在就去拆了他的办公室！”
唐悠悠连忙拉住他，指尖因为用力泛白：“别去！他背后有投资方撑腰，现在去只会吃亏！”
关谷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胸口的怒火像被冰水浇过，渐渐沉淀成冰冷的决心。他坐下来，从保温桶里盛出味增汤，用勺子慢慢搅着，直到热气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神：“抱歉，我太冲动了。”
他把汤碗推到她面前，声音放得极柔：“先喝汤，胃里暖和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唐悠悠捧着温热的汤碗，看着关谷从背包里翻出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他查的资料——王坤过往合作过的剧组、关联的投资公司，甚至连几年前被他逼退圈的女演员名字都列在上面。
“你早就开始查他了？”她惊讶地抬头。
“你上次说‘剧组有点麻烦’，我就觉得不对劲。”关谷用笔圈出一个名字，“这个山本以前是日本影视圈的制片人，因为潜规则被行业协会拉黑了，后来转去做投资，王坤的几个项目都有他的影子。”
他翻开新的一页，上面贴着几张打印的规则条文：“日本的《影视行业反潜手册》里提到过，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要先收集‘非直接证据’——比如他和投资方的资金往来记录、其他受害者的匿名证词，还有……”他指着唐悠悠手机里那张王坤与张总勾肩搭背的照片，“这种能证明利益关联的影像。”
唐悠悠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刚认识时，关谷因为她随口说“喜欢宫崎骏”，就熬夜给她画了套动画分镜；因为她怕黑，每次探班都带着个会发光的龙猫挂件。这个平时连换灯泡都要喊“救命”的人，此刻却像座稳稳的山，让她突然就不怕了。
“可是……没人敢出来作证。”她小声说。
关谷从包里拿出个小巧的录音笔：“不一定非要实名。我联系了个做匿名调查的朋友，她可以通过加密渠道收集证词。你只需要……”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想办法拍到王坤办公室那个黑本子的内容，哪怕是几页照片。”
深夜的剧组宿舍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关谷在画剧组平面图，标出监控盲区和王坤的作息时间：“明晚他有个酒局，大概率会醉着回来，是潜入办公室的好机会。”他指着图上的通风口，“从这里进去最安全，我以前在动漫展钻过比这还小的通道。”
唐悠悠看着他手舞足蹈比划的样子，突然笑出声：“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为了拍好‘潜入戏’的分镜，我专门去学过嘛。”关谷挠挠头，耳根有点红，“不过这次是真的潜入，得穿深色衣服，我给你带了夜视仪。”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黑色的小仪器，又拿出瓶防狼喷雾：“这个你带着，以防万一。我会在楼下放风，用这个对讲机联系。”
唐悠悠握住他递来的对讲机，触感冰凉，心里却暖得发烫。她突然想起下午在片场，王坤的助理又来传话，说“王制片想请你去他房间对剧本”，当时她吓得手心冒汗，现在却觉得，那些威胁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关谷，”她轻声说，“要是……要是最后失败了怎么办？”
关谷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失败了就换条路走。大不了我们去做独立动画，我画分镜你配音，照样能吃饭。但现在，我们不能让这种人渣毁了这个行业，更不能让你受委屈。”
他把龙猫挂件塞进她手里，挂件的小灯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星星。
“明天我陪你去片场，就说是来讨论‘动画化你的剧本’。”关谷合上笔记本，眼神亮得惊人，“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唐悠悠捏着温热的挂件，看着关谷在台灯下重新修改路线图，突然觉得，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黑暗里，终于有了一束属于她的光。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树梢，照亮了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味增汤，也照亮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