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手腕上传来的刺骨寒意惊醒的。
意识像是沉在长白山天池的冰水里,费力往上挣了半天才勉强浮出水面。
首先触到的是冷 —— 不是山间夜风的干冷,是混着霉味和铁锈气的湿寒,顺着粗布袖口往骨头缝里钻,冻得我指尖发麻。
睁开眼时,视线被一片昏沉裹住,只有头顶石缝里嵌着的几簇磷石泛着幽幽绿光,勉强照出周遭的轮廓:四壁是黝黑的岩石,表面刻满扭曲的云纹符文,符文凹槽里凝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已久的血痂;
手脚被碗口粗的锁链捆在石台上,链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锁扣处赫然刻着升仙盟标志性的 “云纹缠煞” 图案,每动一下,锁链就发出 “哗啦” 的闷响,摩擦着手腕的皮肤,渗出血珠。
“醒了?倒是比预想中耐折腾。”
一道冷硬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像冰锥砸在黑石上,溅起细碎的寒意。磷石的光忽然晃了晃,三道身影从阴影里缓步走出,为首的是萧博,他换了身玄色锦袍,袖口绣着金线云纹,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符 —— 正是之前在天池冰洞密室里见到的那半块,此刻已与另半块拼合完整,符面萦绕着淡淡的黑气,顺着他的指尖缠来绕去,像条活腻的蛇。
他身后跟着张明和李松。
张明依旧是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手里攥着个黑色绢布包,包身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到银线从缝隙里露出来,正是升仙盟用来控煞的 “血丝”;
李松则捧着个紫檀木盒,盒盖没关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缝隙飘出来,和之前在考察队营地闻到的 “养魂罐” 气息一模一样。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锁链却骤然收紧,链身的云纹突然亮起红光,一股阴邪的气顺着锁链钻进皮肤,冻得我打了个寒颤。
“别白费力气了。” 萧博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青铜符在他掌心转了个圈,“这锁链是用‘玄铁混子丝’炼的,专门克你身上的文气 —— 你那只叫平安的狗,现在应该还在营地乱撞吧?可惜啊,它永远找不到这里,我们早就用‘引煞符’把它引去天池方向了。”
平安!我心里猛地一紧,被绑架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当时我正跟着考察队往祖龙殿方向走,雍启明突然甩出一张黄符,符纸化作黑烟迷了我的眼,平安狗立刻扑上来护在我身前,却被张明用一根缠着银线的木棍砸中后脑,我最后看到的,是它红毛上沾着的血珠,还有它冲着我呜咽的模样。
“你们把它怎么样了?” 我咬着牙问,指尖因为愤怒而泛白,手腕的伤口被锁链勒得更疼,血珠滴落在石台上,刚碰到符文,就被凹槽吸了进去,石墙深处传来 “咕嘟” 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苏醒。
萧博嗤笑一声,弯腰捏住我的下巴,指尖的黑气蹭在我脸上,带着股腐朽的土腥味:“一条狗而已,死不了。留着它还有用 —— 毕竟它身上也沾过你的煞血,等会儿炼‘皇权煞龙’时,正好当祭品,给龙脉气添点活气。”
“煞血?” 我猛地愣住,这个词张九锁生前从未跟我细说,只在我七岁那年发烧不退时,他曾用指尖沾过我的血,在我额头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符,当时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说 “平安,你的血是护你的盾,也是招灾的引,以后要藏好”。
那时我只当是胡话,现在想来,全是伏笔。
“怎么?张九锁没跟你说过?” 张明凑过来,尖细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他用脚尖踢了踢石台,“你以为你真是他从城西垃圾堆里捡来的?你是张家的人!长白山龙脉守护者的后代!你身上的煞血,是张家世代相传的‘龙脉钥匙’,能激活长白山的地脉气 —— 张九锁收养你,是为了护着这把‘钥匙’,怕被我们升仙盟找到!”
“张九锁倒是护得紧。” 李松终于开口,他打开紫檀木盒,里面不是养魂罐,而是一叠泛黄的纸,是张九锁的笔记,纸页边缘已经脆得一碰就碎,“我们找了他二十年,从东南亚追到东北,从你五岁进筑梦小学那年就盯上你了 —— 他以为把你送进清华园,让你读物理系,就能让你远离这些事?太天真了。”
我盯着笔记封面,是张九锁熟悉的字迹,写着 “平安亲启,若遇云纹邪祟,速往祖龙殿,那里有张家的护脉符”。
原来他早就料到这一天,早就给我留了后路,可我之前竟没读懂这笔记里的深意,还以为只是他随手写的碎碎念。
萧博突然一把夺过笔记,撕成碎片,纸屑被石缝里的风卷走,散落在黑暗里:“别想着找什么护脉符了,祖龙殿的护脉符早在十年前就被我们毁了。现在长白山的龙脉气,全靠你这口煞血才能激活 ——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借‘省级考察队’的名义来长白山?因为明天就是七星汇聚,到时候龙脉气最盛,你的煞血一沾龙脉,就能把地脉气引到这地窟的祭坛里,再加上我们一直以来收集数万多信徒的血,正好能凝出‘皇权煞龙’!”
“颁金节的血!” 我心里一沉,之前在考察队营地偷听时,就听到他们提到 “颁金节”,当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竟是用百姓的血做祭品。
李松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紫檀木盒里拿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晃动时能看到细小的血丝在里面漂浮,像被困住的虫子:“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他笑得眯起眼,尖牙露出来,“我们说颁金节拜‘祖龙’能消灾辟邪,能让孩子考上好大学,能让老人长命百岁,他们就乖乖地排队献血,有的还带着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要让孩子沾沾‘龙气’—— 你看,这血多纯,带着他们的‘愿力’,正好能中和龙脉的阳气,让皇权煞龙更稳。”
“疯子!” 我怒吼着挣扎,锁链勒得手腕的伤口更深,血顺着链身往下流,滴在石台上的符文里,符文的红光突然亮了几分,石墙深处的 “咕嘟” 声更响了,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钻出来。
萧博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指着石墙深处:“你听,龙脉气已经开始躁动了!只要把你的煞血引到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再把颁金节的血倒进去,皇权煞龙就能现世 —— 到时候,长白山的气运就会被我们分割,东北的地脉气全归升仙盟,我们再借着这股气南下,吞掉华北、华东的气运,用不了五年,整个中国的地脉都得听我们的!”
他转身走向石墙,伸手在一道符文上按了按,石墙突然 “轰隆” 一声往旁边移开,露出后面的景象 —— 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坛面刻着完整的长白山龙脉图,图的中央有个半人高的凹槽,凹槽周围刻着 “七星聚煞” 的图案,凹槽旁边摆着七个黑色的陶罐,每个罐口都飘着淡淡的银线,正是升仙盟的 “血丝”。
“现在,该准备仪式了。” 萧博回头看我,眼神里满是贪婪,“张明,去把‘引血符’拿来,李松,把颁金节的血倒在祭坛周围的陶罐里 —— 等会儿用平安狗的血先引个路,再用这小子的煞血激活龙脉,一切就都成了。”
张明应了一声,转身要去拿符,我突然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煞血的真正用处!张家的煞血分两种,一种是引龙脉的‘活煞血’,一种是镇龙脉的‘死煞血’—— 我是‘死煞血’,只会压制龙脉,不会激活!你们找错人了!”
这话半真半假,老头子没说过 “活煞血”“死煞血”,但我小时候曾用自己的血驱散过破庙里的邪气,张九锁当时说 “你的血能镇邪”,我赌升仙盟不知道这一点,想拖延时间。
萧博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回头盯着我,青铜符在掌心微微发抖:“你骗我!张家世代都是龙脉守护者,怎么会有镇龙脉的血?”
“我没骗你!” 我趁机继续说,“张九锁当年收养我,就是因为我是‘死煞血’,能压得住长白山的邪气,怕你们用‘活煞血’激活龙脉 —— 真正的‘活煞血’,在我十岁那年就被他送到国外了,你们追了二十年的,从来都是个幌子!”
李松突然疯狂地抓起琉璃瓶,往我的血里倒了几滴颁金节的血,两种血一混合,竟发出 “滋滋” 的声响,冒出淡淡的白烟,石台上的符文红光瞬间弱了下去。
李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萧哥……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血能克颁金节的血,真的是镇龙脉的!”
萧博的脸瞬间黑了,他猛地一脚踹在石台上,怒吼道:“不可能!我们找了二十年,怎么会找错人?张九锁!你这个老东西,死了都还在耍我!”
他转身看向我,眼神里满是狠厉:“就算你是镇龙脉的血又怎么样?我就不信数万人的愿力还压不住你这口血!张明,把平安狗带过来,先放它的血,再用‘炼煞符’逼出他的血,我就不信激活不了龙脉!”
张明应了一声,转身往黑暗里走,很快就传来平安狗的呜咽声,声音里满是痛苦,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叫着,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的心像被揪紧了,老头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平安,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自己的血,守住该守的人。”
我看着萧博疯狂的样子,看着李松手里的琉璃瓶,看着远处平安狗的呜咽声,突然冷静下来 —— 老头子留下的笔记里说 “祖龙殿有张家的护脉符”,虽然升仙盟说护脉符被毁了,但他们肯定没找到真正的护脉符;而且地脉钥还在我身上,之前地脉钥碰到我的血会亮,说不定能借助地脉钥的力量挣脱锁链。
就在这时,石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 “轰隆” 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地窟的门。萧博的脸色瞬间变了:“怎么回事?外面是谁?”
张明刚要出去查看,就听到外面传来赵莽的吼声:“平安!我们来了!升仙盟的杂碎,赶紧放了平安!”
是赵莽!还有沈青梧!他们肯定是看到了我留下的信号弹,找来了!
萧博的眼神变得更加疯狂,他一把抓起青铜符,往我的胸口按来:“就算他们来了又怎么样?只要我逼出你的血,激活龙脉,谁都拦不住我!”
我猛地偏头躲开,同时用力挣扎,手腕的血滴在地脉钥上 —— 地脉钥藏在我的衣领里,之前升仙盟没搜到,此刻碰到我的血,突然亮得刺眼,光芒顺着锁链蔓延,链身的云纹瞬间发黑,“咔嚓” 一声裂了道缝。
平安狗的呜咽声突然变得响亮起来,像是挣脱了束缚。
萧博的青铜符被地脉钥的光芒照到,瞬间裂成了两半,黑气彻底散了。
“不可能!” 萧博后退两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