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孟良崮,伸手不见五指。
一纵炮兵阵地上,炮手王大柱把炮弹推进炮膛,转头对炮兵连长说:“连长,都准备好了。”
炮兵连长看了看怀表,秒针正好走到十二。他举起手里的红旗,向下一挥:“开炮,”
“轰——”
第一发炮弹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顷刻间,整个孟良崮西麓被炮火覆盖。
74师第51旅的阵地上,赵德胜刚被爆炸声惊醒,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共军炮击,隐蔽,”
他抓起枪冲出帐篷,眼前的一幕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密集的炮弹砸下来,阵地上火光冲天,惨叫声、爆炸声混成一片。
“还击,快还击,”赵德胜着急的大喊着。
可74师的炮兵根本不知道往哪儿打。天黑,又是在山上,炮位调整不了角度。美制105毫米榴弹炮刚开火,就被解放军的炮火盯上,接连被炸毁。
“旅座,咱们的炮兵完了,”一个参谋跑过来,脸上全是血。
赵德胜咬牙:“让步兵顶住,天亮就好了,”
他没想到,天亮之后,情况更糟。
徐州华东野战军指挥部,张百川接过张运逸递来的第一份战报。
“一纵报告,炮击效果很好,摧毁74师西线炮兵阵地。步兵已经发起冲锋,正在突破第一道防线。”张运逸念道。
“二纵呢?”张百川问。
“二纵来电,他们按计划在东面、南面同时进攻。钟伟司令说,74师抵抗很顽强,但咱们的火力压制有效,进展顺利。”
粟昱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新电报:“司令员,三纵许友来电,25师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青驼寺外围。他问,现在打不打?”
“打。”张百川走到地图前,“但要这么打,告诉许友,派两个团,在青驼寺南面跟25师交火。记住,只许败,不许胜。把25师往青驼寺里面引。”
粟昱记下命令,又问:“那十一纵呢?”
“十一纵暂时不动。”张百川说:“韩现楚的任务是盯住83师。等83师动了,他再动。”
正说着,电话响了。
张百川接起来,是王坤打来的。
“司令员,我们遇到麻烦了。74师在西坡构筑了坚固工事,咱们的步兵冲不上去。”
“什么工事?”
“水泥的,咱们的迫击炮打不动。”
张百川想了想:“用炸药包。组织爆破组,晚上摸上去炸。”
“试过了,伤亡太大。”
张百川说:“那就换打法。白天佯攻,消耗他们的弹药。晚上再爆破。告诉战士们,不要硬冲,要用脑子。”
“还有就是挖地道。74师的碉堡再坚固,地基也是土。咱们从地下挖过去,把炸药埋在碉堡底下。”
孟良崮西坡,一纵阵地。
王坤立刻叫来工兵连长:“给你们一个任务——挖地道,通到74师的工事底下。”
“挖地道?”工兵连长愣了,“司令员,这得挖多久?”
“多长时间都得挖。这是司令员的命令。你带全连上,我再给你调两个连帮忙。记住,动静要小,别让敌人发现。”
“是,”
工兵连长带着人开始干活。他们选了个隐蔽的山坳,从那里往下挖。土质松软,进展很快。但越往深处挖,石头越多,进度就慢了。
到了中午,才挖了十几米。
“照这个速度,三天也挖不到碉堡底下。”工兵连长擦了把汗。
“那就加快速度。轮流作业,人歇工不歇。我给你们送饭送水,你们只管挖。”
“司令员,咱们这么挖,敌人不会发现吗?”
“所以让你们动静小点。另外,我会让步兵在正面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果然,下午两点,一纵的三个团在西坡发起佯攻。炮火准备后,步兵喊着“冲啊”往山上冲,但冲到半山腰就停下来,和74师对射。
74师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正面,根本没人发现山坳里正在挖地道。
与此同时,二纵在东面的进攻也遇到了麻烦。
钟伟打电话向张百川汇报:“司令员,74师在东坡的防御比西坡还坚固。他们利用山势,构筑了三道防线。咱们冲了三次,都没冲上去。”
“伤亡大吗?”张百川问。
“不大,但我担心拖下去对咱们不利。”钟伟说,“25师、83师正在往这边赶,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百川沉默了几秒,说:“钟伟,‘围三阙一’,”
“司令员,咱们不是在东面留了口子吗?”
“那是给74师留的。但现在看来,张灵甫没打算从那儿走。他不走,咱们就逼他走。”
“怎么逼?”
“加强东面的进攻。但不是真攻,是佯攻。让张灵甫觉得,东面是咱们的主攻方向。他为了守住东面,就会从其他方向调兵。等他把兵调走了,咱们再从西面、南面突破。”
钟伟明白了:“声东击西?”
“对。”张百川说:“你马上组织一次大规模佯攻,动静越大越好。让张灵甫以为咱们要主攻东面。”
“是,”
下午四点,二纵在东坡发起佯攻。这次动用了全部火炮,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炮击结束后,三个团的步兵同时往上冲。
74师指挥部,张灵甫果然上当了。
“师座,共军在东面发动猛攻,”参谋长魏振钺急匆匆进来,“51旅报告,他们快顶不住了。”
张灵甫盯着地图:“顶不住也要顶,东面要是丢了,咱们就被彻底包围了。”
“可是师座,西面、南面的兵力已经调到东面了,那边现在很空虚。”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灵甫说,“传令57旅、58旅,各抽调一个团支援东面。”
“那西面和南面……”
“先守住东面再说。”
命令传下去了。74师的兵力开始向东面集中。他们不知道,这正是张百川想要的结果。
傍晚,徐州指挥部。
张运逸拿着新战报,脸上露出笑容:“司令员,好消息。一纵报告,地道已经挖到74师碉堡底下五十米处。预计明天凌晨可以完成爆破。”
“好。”张百川点头,“告诉王坤,爆破成功后,步兵立即冲锋。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西坡。”
“还有,”张运逸接着说,“二纵钟伟来电,74师已经向东面增兵。西面、南面的防御明显减弱。”
粟昱插话:“司令员,这是咱们的机会。”
“对。”张百川走到地图前:“通知一纵、二纵,明天凌晨五点,同时发起总攻。一纵主攻西面,二纵主攻南面。东面继续佯攻,牵制74师主力。”
“那三纵和十一纵呢?”粟昱问。
“三纵明天上午开始阻击25师。”张百川说,“告诉许友,他的任务是拖住25师,至少拖三天。”
“十一纵呢?”
“十一纵暂时按兵不动。”张百川说:“等83师动了,韩现楚再动。”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各纵队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深夜十一点,张百川还在指挥部里看地图。
粟昱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司令员,吃点东西。”
张百川接过碗:“老粟,你说这一仗,咱们能按时结束吗?”
“应该能。”粟昱说,“74师现在缺水缺粮,士气低落。只要咱们突破他们的防线,战斗就结束了。”
“我不是担心74师。”张百川说:“我是担心25师、83师。许友一个纵队,能挡住25师三天吗?”
“许友打仗猛,应该没问题。退一步讲,就算挡不住,咱们也可以提前结束战斗,撤出孟良崮。”
张百川摇头:“不能撤。这一仗要是撤了,74师就活了。以后再想吃掉他,就难了。”
他吃了口面,接着说:“所以咱们必须在三天内解决战斗。三天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撤。”
“我明白了。”粟昱说,“明天是关键。”
“对,明天。”张百川放下碗:“传令各纵队,明天凌晨五点,总攻开始。告诉战士们,这一仗关系到山东解放区的存亡,只能赢,不能输。”
“是,”
命令传下去了。整个沂蒙山区,几十万部队都在等待明天的到来。
孟良崮山上,74师的士兵们又渴,抱着枪坐在工事里。山下的解放军阵地上,战士们正在检查武器,准备弹药。
张灵甫站在指挥部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转身对魏振钺说:“给南京发报,就说我部被共军重兵包围,请求火速增援。”
“师座,咱们白天不是刚报过平安吗?”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张灵甫说,“我怀疑,张百川的主力都在这里。咱们上当了。”
魏振钺脸色一变:“那怎么办?”
“突围。”张灵甫说,“明天一早,向东突围。冲出去,跟25师会合。”
“可东面是共军的主攻方向啊。”
“正因为是主攻方向,他们才想不到咱们会从那儿突围。”张灵甫说,“这叫出其不意。”
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出其不意”,正是张百川给他设的陷阱。
凌晨四点,离总攻还有一个小时。
一纵的地道里,工兵连长看了看表,对身边的战士说:“准备爆破。”
战士们把成箱的炸药堆在碉堡正下方,接好导火索。
“撤,”
所有人退出地道。工兵连长最后看了一眼,点燃了导火索。
“嗤——”
导火索冒着火花,快速燃烧。
地面上,王坤看着表,对身边的参谋说:“通知各团,准备冲锋。”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
五点整。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74师西坡最大的工事被炸上了天。
冲锋号响了。
“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