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孟良崮西侧的山道上就传来了坦克引擎声。
整编74师第51旅的侦察连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连长赵德胜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回头对身后的士兵摆摆手:“前面没动静,继续前进。”
一个老兵嘀咕道:“连长,这地方也太安静了。按说咱们这么大动静,共军早该发现了。”
赵德胜啐了一口:“发现了又怎么样?咱们全美械装备,还怕几个土八路?”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也犯嘀咕。从临沂出来这一路,太顺了。偶尔遇到几个民兵放几枪就跑,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不像张百川的风格。
部队继续前进。到了晌午时分,先头部队抵达孟良崮西麓的垛庄。
垛庄是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赵德胜带人进去的时候,发现村里空无一人。
“报告旅座,村里没人,粮食都带走了。”赵德胜用电话向旅长陈传钧汇报。
电话里传来陈传钧的回复:“继续前进,天黑前赶到孟良崮主峰脚下。”
“旅座,要不要等师部一起?”赵德胜问。
“不用,师长命令我们抢占制高点。”陈传钧顿了顿,“对了,你们路上遇到共军主力没有?”
“没有,就几个民兵。”
“那就好。加快速度,别让共军抢了先。”
挂了电话,赵德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军令如山,他只能带着部队继续往山里钻。
越往里走,山路越陡。坦克开不上去,只能停在路边。步兵们扛着枪,喘着粗气往山上爬。
下午两点,先头部队终于看到了孟良崮的主峰——那座海拔五百多米的石头山。
“就地构筑工事,把咱们带来的水泥都用上,弄成一个碉堡”赵德胜下令。
士兵们刚拿起工兵锹,东边突然传来一阵枪声。
“哪里打枪?”赵德胜抓起望远镜。
“报告连长,东面山坡上发现共军,人数不多,大概一个连。”
“一个连也敢来?”赵德胜冷笑,“二排过去,把他们撵走。”
半个小时后,二排长跑回来,脸上带着血:“连长,撵不走。那帮共军滑得很,打几枪就跑,咱们一追,他们就往山里钻。”
“那就别追了。”赵德胜说,“守住阵地就行。”
话音刚落,西面又响起枪声。
“报告,西面也发现共军,”
赵德胜皱了皱眉。东面一个连,西面一个连,这摆明了是骚扰。可共军的主力在哪?
他想不通。
同一时间,徐州华东野战军指挥部。
张百川端着饭碗,一边扒拉小米饭,一边听参谋长张运逸汇报战况。
“一纵报告,74师先头部队第51旅已经进入孟良崮西麓。王坤司令按照计划,只派了两个连进行骚扰,没有暴露主力。”张运逸念着电报。
“二纵呢?”张百川问。
“钟伟报告,他们已经在孟良崮东面、南面完成隐蔽。74师的侦察兵到过山脚,没发现咱们的阵地。”
此时粟昱从外面进来,手里也端着饭碗:“司令员,三纵许友来电,25师先头部队距离青驼寺还有二十里。他问,打不打?”
“打。”张百川咽下嘴里的饭,“但要这么打——”
他放下碗,走到地图前:“告诉许友,派一个团,在青驼寺外围跟25师交火。记住,只能败,不能胜。边打边退,把25师往青驼寺里面引。”
“那十一纵呢?”粟昱问。
“十一纵先不动。”张百川说:“韩现楚的任务是盯住83师。等83师动了,他再动。”
张运逸快速记录着命令。写完后,他抬头问:“司令员,74师现在进了孟良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总攻?”
张百川走回桌边,重新端起碗:“不着急,让74师在山上待一天。他们爬了半天山,又渴又累。等他们放松警惕,咱们再动手。”
粟昱笑了:“司令员这是要熬鹰啊。”
“对,就是熬。”张百川说:“74师装备好,火力猛,但有个致命弱点——补给困难。山上没水源,他们带的水撑不了三天。等他们渴得受不了,战斗力就下来了。”
正说着,机要科长送来新电报。
张百川接过一看,笑了:“老蒋又催了,命令张灵甫加快速度,务必在明天中午前拿下孟良崮制高点。”
“这张灵甫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上司。”粟昱摇头。
张百川把电报往桌上一放:“不是倒霉,是活该,他要是稳扎稳打,咱们还真不好办,虽说咱们华东野战军目前部队人多,但是硬打牺牲太大,记住,大兵团作战除非必要不可徒增牺牲,可他偏偏要听老蒋的,那就怨不得咱们了。”
吃完午饭,张百川和粟昱又蹲到地图前。
“司令员,我算了一下。”粟昱拿着铅笔在地图上画着,“74师全部进山,大概需要一天时间。也就是说,明天这个时候,他们三万多人就全在咱们口袋里了。”
“那25师、83师呢?”张百川问。
“25师后天中午能到青驼寺,83师慢一点,大后天才能到桃墟。”粟昱顿了顿,“也就是说,咱们有两天时间吃掉74师。”
“两天……”张百川想了想,“够了。”
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接一纵,找王坤。”
电话接通后,张百川直接说:“老王,你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筒里传来王坤得声音:“司令员放心,一纵三个旅都就位了。炮兵阵地设在山后,保证打起来的时候,炮弹能覆盖整个孟良崮西坡。”
“好。记住,明天凌晨四点,准时发起进攻。先用炮火覆盖,打乱74师的部署。然后步兵冲锋,专打他们的指挥所和炮兵阵地。”
“明白,”
挂掉电话,张百川又接通二纵:“钟伟吗?你们那边呢?”
钟伟的声音很沉稳:“司令员,二纵已经完成隐蔽。战士们憋了一肚子火,就等命令了。”
“告诉战士们,再憋一天,明天凌晨四点,跟一纵同时发起进攻。你们负责东面和南面,记住,东面要留个口子。”
“留口子?”钟伟愣了一下,“司令员,这是……”
“围三阙一,给74师留条生路,他们就不会死守。等他们往东跑,咱们在半路上截他们。”
钟伟明白了:“懂了,司令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打完两个电话,张百川回到地图前,对粟昱说:“老粟,你给三纵和十一纵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打援的战斗后天开始。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
粟昱去打电话了。张百川脑子里把整个作战计划又过了一遍。
从湘江边到现在,十几年了。他打过无数次仗,但从没像这次这样紧张。不是怕,是责任太重。这一仗要是打输了,山东解放区就危险了。打赢了,华东战局就能扭转。
门被推开,张运逸拿着新电报进来:“司令员,谢政委来电,说支前队伍已经抵达沂水,随时可以支援前线。”
“回电,告诉他们,仗打起来后,伤员和俘虏需要他们接收。”
“还有,”张运逸接着说,“中央来电,询问战役进展情况。”
张百川想了想:“回电就说,一切按计划进行。74师已进入预定战场,我军已完成合围。预计明日发起总攻。”
张运逸记录完,忽然问:“司令员,你说张灵甫现在在干什么?”
张百川笑了:“我猜,他正在给南京发报,说他已经占领孟良崮,正在构筑工事。”
孟良崮主峰,74师临时指挥部。
张灵甫确实在发电报。不过不是报捷,是请求支援。
“师座,咱们的水快没了。”参谋长魏振钺忧心忡忡地说,“山上没水源,士兵们带的水只够喝一天。”
“让后勤想办法。”张灵甫头也不抬,“从山下运上来。”
“山路太陡,车上不来。靠人背,杯水车薪啊。”
张灵甫抬起头,看着外面光秃秃的山头,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走到地图前,盯着孟良崮周围的地形看了半天,突然说:“咱们可能上当了。”
“师座的意思是……”
“张百川故意让咱们上山。山上没水没粮,他把咱们困在这里,想渴死咱们。”
魏振钺脸色一变:“那怎么办?”
“突围。趁共军还没完成合围,咱们冲出去。”
“往哪冲?”
张灵甫在地图上移动:“东面。东面地势相对平缓,适合突围。冲出去后,往青驼寺方向,跟25师会合。”
“可是师长,南京那边……”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灵甫打断他,“传令各旅,明天一早,向东突围。”
“是,”
命令传下去了。但张灵甫不知道,东面那条“生路”,正是张百川给他留的。
夜幕降临,孟良崮的山风带着凉意。
山脚下,华东野战军的阵地上,战士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王坤蹲在掩体里,对几个旅长说:“司令员说了,这一仗要快。三天内必须解决战斗。咱们一纵打头阵,谁要是掉链子,别怪我翻脸。”
“司令放心,战士们憋了这么久,就等这一仗了。”一个旅长说。
“好。”王坤看了看表,“还有八个小时。让战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
同一时间,张百川在指挥部里也看了看表。
凌晨四点,总攻开始。
他轻声说:“张灵甫啊张灵甫,这次你别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