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用手撑住地面，掌心蹭破了皮，渗出血来。她没有抬头，只觉得胸口发闷，耳中嗡鸣不止。谢珩倒在她身旁，半边身子压着碎石，右臂不断流血，衣衫早已湿透。
他们坠入了药王谷的废墟。
前方是一片残垣断壁，中央矗立着一座圆形的石头阵。阵心绑着一个女人，长发凌乱，手脚被铁链锁住，头歪向一侧，似已昏迷。薛明蕙瞥见她的脸，心跳骤然一滞——那是疯妃。
石头阵忽然泛起微光，红色纹路自地面蔓延而出，缓缓爬向疯妃的身体。就在此时，谢珩低哼一声，身体微微抽搐。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发现金血正从体内渗出，顺着经脉流向指尖，化作细丝被阵法吸入。
薛明蕙瞬间明白了。
这阵法并非为了复活谁，也不是以百姓献祭，而是要抽干谢珩的仙力，炼成令人不死的药引。
她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袖中的帕子上。一幅残图浮现眼前——是璇玑图。她看清了阵眼所在，位于疯妃心口下方三寸的石台。只要毁掉那里，便可打断阵法。但她也清楚，一旦出手，反噬之力将直冲己身。轻则七窍流血，重则神魂俱灭。
她没有迟疑，从荷包中抓出一把药粉，撒在脚边。药粉遇血即燃，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暂时阻住了蔓延而来的红纹。随即取出银针，刺入胸前与头顶两处穴位，一阵剧痛让她头脑为之一清。
她右手探入裙底，抽出藏匿的小刀，狠狠划向手腕。
鲜血涌出，她用指尖蘸血，在空中画下一道符咒。符成即坠，她抬手一拍，将血符按进阵眼石台。
刹那间，石头阵剧烈震颤。
疯妃猛然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沙哑声响。她缓缓转头，望向薛明蕙，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清明。与此同时，谢珩体内的金血停止外泄，开始回流，脸色也略显好转。
薛明蕙跪地咳嗽，每咳一次都带出带着血沫。她爬过去，轻轻扶正疯妃的头。疯妃的手忽然动了，颤抖着抬起，用指尖蘸着血，在她掌心写下三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疯妃嘴角微扬，头一歪，再无声息。
薛明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三个字已被血迹模糊，但她认得——轮回簪。
身后传来动静。
冷十三从墙角冲出，软剑一挥，三人应声倒地。他站在阵前，背对着他们，左手按在阵纹边缘，掌心胎记滚烫。他低声说：“还能撑一会儿。”
薛明蕙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她靠着石台缓缓坐下，意识逐渐模糊。
北狄人从四周逼近，为首的抱着一只青铜鼎，鼎底刻着古怪符号。他踢开尸体，直奔阵心而去。
冷十三举剑迎上。
两人交手三招，他便被逼至阵边。一支箭擦过脸颊，钉入柱中；第二支射中肩头；第三支贯穿大腿。他单膝跪地，仍举剑拦阻。
更多的箭矢袭来。
数支自背后穿入，从前胸透出。他身子晃了晃，未倒。直到第七支箭贯入胸口，才终于跪伏下去。
那人拖着鼎走向阵心，准备将疯妃的尸身投入其中。
冷十三拼尽最后力气爬起，扑上去抱住他的腿。那人怒吼，拔刀劈下。冷十三翻滚避开，手中仍紧紧攥着某物。
他朝谢珩爬去。
谢珩已站起身，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他看见冷十三伸出手，掌心里是一串染血的糖葫芦——只剩半串，山楂干瘪皱缩，外层糖壳裂开细缝。
冷十三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谢珩接过糖葫芦，手指微颤。
冷十三倒下了。
谢珩蹲下身，将他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膝上。冷十三睁着眼，望着天上裂开的缝隙。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发。
薛明蕙靠在石台上，手指蜷缩，掌心字迹渐渐淡去。她听见脚步声，是谢珩回来了。他在她身边蹲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你还活着吗？”他问。
她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远处号角响起，低沉而急促。北狄人重新列队，这次人数更多。有人往地上倾倒黑油，沿着阵纹浇了一圈。另一人手持火折，蹲在角落等待命令。
谢珩将糖葫芦收进怀中，取出判官笔。
笔身冰凉，他握得极紧。
他站起身，挡在阵眼前。笔尖点地，划出一道线。金血滴落，渗入石缝，泛起一点微光。
对面高举火把。
火折子亮了。
薛明蕙抬起手，抓住谢珩的衣角。
他回头看向她。
她张嘴，声音微弱。
“别让他们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