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坐在小屋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薛明蕙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他脱下的外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可手脚却冷得像冰。
他眉头紧锁,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拿起水囊想喂她喝水,可水流顺着嘴角滑落,她并未咽下。他试了三次,皆无成效。
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外面风势渐强,吹得窗户纸啪啪作响。他起身关好门,回身望她一眼。她十指蜷缩,指甲泛青。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只觉脉搏缓慢而虚弱,仿佛随时会停。
不能再等了。
他重新将外衣裹紧,俯身抱起她便往外走。夜色浓重,道观废墟中仅剩几处残火还在冒烟。守夜的义军见他出来,急忙迎上前询问。
“谢公子,怎么了?”
“找大夫。”他声音低沉,“附近有没有郎中?”
那人摇头:“最近的村子也要走半个时辰。”
“带路。”
他抱着她快步前行,穿过树林,翻过土坡。到了村口,敲响第一家的门。一位老汉披衣开门,看见他们满身血污,吓了一跳。
“我闺女病了,求您救救她。”
老汉只看了一眼便摆手:“这不是寻常病症,我治不了。”
第二家闭门不应。
第三家是个年轻郎中,提着药箱出来,搭了搭脉,脸色骤变:“这姑娘……命在旦夕。”
“有药吗?”
“没有。这种伤,吃药无济于事。”
第四家住着一位白发老者,听完经过后长叹一声:“她是拿命换命的人吧?如今身子已到极限。除非有人通晓禁术,否则活不下来。”
谢珩不再多问。
他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急。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你若真想救她,去北岭崖底看看,听说有人见过穿黑袍的怪人出入那里。”
他没有回头,也未应声。
回到道观时天还未亮。他将她轻轻放回干草堆上,用湿布擦拭她的额头。她依旧双目紧闭,唇色发紫。他静静坐在一旁守着。
忽然,屋外传来轻微响动。
他立刻起身,手已按在腰间。判官笔早已拆成三截,随时可出手迎敌。
门口站着一人。
黑袍覆体,帽檐压得很低,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中。那人立于月光下,纹丝不动。
“你想救她?”声音沙哑而低沉。
谢珩不语,目光如刃般盯着对方。
“我能让她多活三天。”那人缓缓开口,“但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你是谁?”
“不重要。”
“凭什么信你?”
那人抬起手,袖中飘出一张银色符纸,轻轻落在薛明蕙额上。符纸微光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数息之后,她的呼吸竟渐渐平稳了些。
谢珩眼神一凝。
“你说条件。”
“去一座墓里取一样东西。”那人道,“它在北岭崖底,埋藏多年。入口被巨石封死,内有机关,亦有陷阱。”
“什么东西?”
“一颗丹药。黑色,装在玉盒中。找到它,带回此处,她便可苏醒。”
“若我不去?”
“她将在明日日出前断气。”
谢珩低头看她。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我答应你。”
那人点头:“跟我来。”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后低声对守夜的义军说道:“看好她。若我三日内未归,带她往南走,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藏起来。”
“谢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取药。”
他随那神秘人走出道观。风更烈了,吹得衣袂翻飞。两人穿过密林,踩着碎石下行。山路愈发狭窄,两侧尽是陡峭斜坡。
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出现一道深谷。谷底雾气弥漫,隐约可见一扇巨大的石门斜插于地,半截陷入泥土。
门上刻着狼首,巨口张开,似在咆哮。裂缝中央敞开,内里漆黑如墨。
神秘人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
谢珩望着那扇门,手不自觉握紧了判官笔。
“进去之后,勿碰墙上之物。地面铺有石板,只走中间那条线。若闻铃声,立刻趴下。”
“为何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打开内室之锁。”那人道,“那锁,认你的血。”
谢珩一怔。
他还欲再问,那人已后退一步。
“我在外面等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信。那地方会让你看见不愿见的东西。”
谢珩不再言语。
他上前几步,用力推那石门。
门极沉重,发出刺耳摩擦声。尘灰簌簌落下,呛得他咳嗽不止。他抹了把脸,抬脚迈入其中。
里面是一条幽长廊道,墙上设有灯位,却无灯火。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腐朽气息。地面铺着方砖,正中有一道颜色更深的线条。
他沿着那条线前行。
走了十余步,脚下突然一沉。
咔哒一声轻响。
他立即止步。
头顶传来异动,似铁链滑动。他抬头望去,横梁之上垂下一排利刃,正缓缓降下。
他屏息凝神,迅速蹲下。
刀刃贴着头顶掠过,离鼻尖不过寸许。
待刀刃收回,他才起身,继续前进。
走廊尽头是一座大殿,四根石柱撑起穹顶,中央停放一口石棺。棺盖微启,内部空无一物。
他走近细看。
石棺内壁刻着一行字:“入者非亲,不得近盒。”
他皱眉。
亲?
他伸手触碰那行字,指尖忽感剧痛,如同针扎。缩手一看,食指已被划破,一滴鲜血落在石棺边缘。
血渗入缝隙,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地面震动。
石棺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站在边缘向下望去。
台阶窄而陡,直没入黑暗深处。
他掏出火折子,点燃。
火光映照出第一级台阶上的凹槽,形状宛如手掌。
他将手放上去。
严丝合缝,恰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