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算盘还在响,林晚没往货架走,先拐到药柜前头。张大夫跟在后头,手里捏着个旧布包,眉头一直没松开。
“张大夫,”林晚指了指新上的钙片,“俺们队里好几个孕妇腿抽筋,您给瞅瞅这剂量行不?补少了没用,多了怕伤身子。”
张大夫凑近看了看,哼一声:“补钙还得靠食补!牛奶鸡蛋吃不起,骨头汤得多喝。这药丸子,哪有把脉准?”
林晚点头:“您说得是。不过县医院今儿到了台b超机,说是能照出娃在肚里啥样。您要不信这铁盒子,咱去瞧一眼,回来您还能跟人说道说道,也算长见识。”
张大夫一愣:“那玩意儿贵得很,咱乡下人哪用得起?再说了,我接生三十年,凭手摸、听胎心,从没出过岔子!”
林晚不动声色:“可村里王寡妇上回难产,送到县里太晚,孩子没保住。要是能在村口就看出胎位正不正,是不是能少些遗憾?您要是学会了,往后十里八村的孕妇都不用折腾一趟趟跑县城。”
张大夫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林晚又道:“您去学,车费我出,饭我管。学成了,也是咱村的福气。”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墙上的年画边角翘起。张大夫低头搓了搓手,终于点头:“……去看看也行。光听说,没见过。”
林晚笑了:“那就现在走?三轮车就在外头。”
两人出了供销社,陆峥站在车旁擦车座。见她们出来,他直起身,没多问,只把副驾的棉垫拍了拍。
“张大夫坐后头,稳当。”他说。
张大夫扶着车帮爬上后座,嘴里还嘀咕:“这铁疙瘩突突冒烟,真能拉人?”
引擎一响,车子往前一窜。张大夫吓得抓住车沿,脸色发白。林晚回头:“张大夫闭眼一会儿,过了这段土路就好了。”
车轮碾过坑洼,震得人屁股发麻。但到底比驴车快得多。不到一个钟头,县医院大门就到了。
这是林晚重生以来第三次进县医院。前两回都是偷偷来取空间里放不下的药品。这一回,她堂堂正正走进门诊楼,带着村医,直奔妇产科。
走廊里刷着绿漆,地上铺着水磨石。护士坐在小桌后头,抬头问:“啥事?”
“来学b超。”林晚说。
护士愣住:“学?谁教?”
“你们医生。”林晚答得干脆,“这位是咱们村的大夫,想学怎么用机器,以后回村里给孕妇检查。”
护士摇摇头:“不行不行,这机器刚到,还没培训呢。”
正说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出来,手里拿着片子。林晚上前一步:“大夫,我们就是为这机器来的。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操作?不碰设备,就站边上瞧一眼。”
医生皱眉:“这不是闹着玩的,机器贵得很。”
林晚从布包里掏出两包大前门:“您辛苦。我们不白看,学会了也不给您添麻烦。要是以后村里有人来检查,还能提前知道情况,不至于路上出事。”
医生看看烟,又看看张大夫:“你是赤脚医生?”
张大夫硬着头皮点头:“是,村里人都叫我张大夫。”
医生叹了口气:“行吧,就看一眼。下回得走正规培训流程。”
检查室不大,中间摆着台灰白色机器,屏幕上一片雪花点。医生打开开关,探头涂上凉凉的液体。
“躺这儿。”他对林晚说。
林晚脱鞋上床,掀开外衣。医生把探头按在她肚子上,滑来滑去。
突然,屏幕亮了。
两个黑乎乎的小影子出现在画面中央,一动一动的。
“哟!”医生一惊,“双胞胎!心跳都挺稳!”
林晚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左边那个小家伙踢了下腿,右边的翻了个身。她喉咙发紧,手慢慢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
“活生生的!”医生调整角度,“你看这头、这手脚,清清楚楚!比x光安全,还能天天看!”
张大夫挤在边上,脸贴着墙,眼睛瞪得老大。他喃喃道:“这……这真能看见?娃在动?”
“当然。”医生笑,“你要学,就得先懂图像。这左边是头,右边是背,这个闪的是心跳。”
张大夫抖着手,想说话又说不出。他一辈子靠手摸、耳听、经验断胎,如今亲眼看见肚里的娃在动,像被雷劈了一样。
林晚没说话。她看着那两个小影子,眼泪一下子涌上来,顺着太阳穴流进耳朵里。她没擦,任它流。
医生移开探头:“好了。你们记住了,孕期三个月后可以查一次,七个月再查一次,看胎位。”
林晚坐起身,穿好衣服。她声音有点哑:“谢谢大夫。”
张大夫还在愣神。出门时,他踉了一下,陆峥伸手扶了一把。
三人下楼。阳光晒在台阶上,暖烘烘的。
张大夫忽然停下:“林晚……那机器,真能救人?”
“能。”林晚说,“您要是愿意学,下次我再来约时间。学费、路费,我都管。”
张大夫低头搓手,半天才开口:“……下回,我来学怎么开那机器。”
回村的路上,风从西边吹过来。林晚靠在座位上,手一直放在肚子上。陆峥开车,偶尔回头看她一眼。
路过村口,几个老头还在石头上蹲着抽烟。见三轮车回来,有人站起来:“哎!真去县里了?娃没事吧?”
林晚扬声:“双胎都好着呢!还能在机器上看见他们踢腿!”
老头们面面相觑。赵家婆子从墙根探出头:“胡扯!肚皮底下还能照相?”
陆峥没停车,油门一踩,车子轰地冲过去,带起一溜土。
到家下车,林晚慢慢走回屋。炕上蓝布包袱还在原位。她坐下来,没动待产包,也没翻清单。
西边的云霞烧得通红。她望着窗外,手轻轻拍着肚子。
脑海里响起提示:【医疗设备区可解锁x光机,辐射防护罩已备】
她摇头:“不用。b超够看你们了。”
屋外鸡叫了一声。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光从窗棂移到炕沿。
她的手指慢慢划过小腹,像在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