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轮子碾过村口石头的动静刚停,林晚扶着肚子从车上下来。她站稳了,手还搭在院门上,风把扫帚吹得歪倒在墙角。肚子里两个孩子一齐动了一下,她喘了口气,靠着门框缓了缓。
屋里没人。炕上被褥叠得好好的,枕头底下空了。那张离婚协议已经收进木匣,压在柜子最下层。她坐到炕边,手指摸了摸肚子,肩膀一点点松下来。
“该为自己做点事了。”她说。
蓝布包袱摊在腿上,边角磨得发白。她把毛巾、奶瓶、尿片、小衣服一样样放进去。粉红衫、条纹衣、棉袜、纱帽,护臀膏和圆头剪刀也塞了进去。包袱鼓起来,她扎紧四角,打了个结,放在炕里头。
晌午的日头晒得窗纸发亮。她躺下歇了会儿,醒来喝了半碗小米粥,靠在炕头写了一张单子:待产包清单。写完夹进本子里,手伸进空间又摸了摸货架。
脑海里响起声音:【母婴专区可升级,解锁恒温奶瓶、温湿度监测毯、智能安抚玩具】
她摇摇头:“现在这样就好。”
刚躺下,陆峥推门进来。他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是镇上修车铺老李给的零件图样。他看了眼炕上的蓝布包袱,低声问:“准备好了?”
林晚点头:“咱今天去镇上。”
陆峥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金属碰撞声。他把三轮车推了出来,铁皮车身擦得发亮,车头挂着个旧铃铛,一晃就响。
这是他用退伍费买的。村里人说他疯了,拿钱买个铁疙瘩。供销社才卖五千块一辆,贵得很。可驴车慢,路远,林晚这身子再颠几回,谁也扛不住。
他蹲下身:“上来,我扶你。”
林晚搭着他手掌,借力坐进副驾。座位垫了两层棉絮,软乎。她手顺势抓住车把,没松开。
张婶站在院外探头:“哎哟,真要坐这玩意儿去镇上?听说孕妇坐三轮会颠掉孩子!”
林晚扬声回:“我男人开车,稳当!”
张婶还要说,陆峥拧动钥匙。引擎轰地响起来,黑烟冒了一股,车子往前一窜。林晚笑出声:“比驴车快多了。”
车轮卷起尘土,驶出院门。路上坑洼多,车身晃了晃。林晚一只手按住肚子,另一只手抓牢扶手。风灌进领口,吹乱她的头发。
“冷不?”陆峥问。
“不冷。”她说,“这风,是八十年代的风。”
陆峥没说话,只把方向往左偏了偏,绕开一个大坑。他的手一直搁在换挡杆上,虎口有道疤,是部队留下的。
胎动又来了,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林晚轻轻拍着:“别闹,娘带你们去看世界。”
“奶粉快断货了。”她说,“供销社那边,咱顺路捎点回来。”
陆峥点头:“还能拉袋麦乳精。”
林晚笑了。这话听着平常,可意思明白——她说了算,他听着,照办。
车过村口,几个老头蹲在石头上抽烟。看见三轮车过来,有人站起身:“哎!那是陆峥?带媳妇去镇上?这玩意儿能行?”
另一个接话:“孕妇坐这个,不怕把娃颠出来?”
林晚听见了,没回头。她从座位下摸出一瓶橘子汽水,拧开盖递给陆峥:“喝点,解解乏。”
陆峥接过,一口咽下大半。瓶子递回来时,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后视镜里,那几个老头还在指指点点。陆峥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猛冲出去,扬尘扑了他们一脸。
林晚笑得肩膀抖:“爽不?”
陆峥嘴角往上提了提,没说话。
太阳爬到头顶,乡道两旁的玉米地哗啦响。远处山影淡了,镇口的供销社招牌露了出来,红漆写着“人民供销社”五个大字。
车刚停稳,一个挎篮子的老妇从路边走来,是同村的赵家婆子。她瞪大眼:“哎哟我的天!你们这是玩命啊!孕妇坐三轮,出了事咋办?”
林晚没理她。她解开安全带——这是陆峥特意装的,说是部队学的规矩——慢慢挪下车。
赵家婆子还要说,陆峥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冷,像刀。那婆子张了张嘴,缩了缩脖子,扭头走了。
林晚望着供销社大门,轻声说:“这车不只是代步。”
陆峥站她旁边,手插在裤兜里。
“以后还能送货。”她说,“厂里的东西,我自己运。”
陆峥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你想干啥,我都载你去。”
引擎熄了火,铃铛被风吹得晃了一下。林晚的手还搭在车把上,指尖碰到冰冷的铁皮。
风停了。但她心里的风还在吹。
她抬脚往前走,陆峥紧跟一步。供销社门口台阶上有块碎砖,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肘。
她没躲。
两人并肩走上台阶。门帘掀开一半,里头传来算盘声和广播里的样板戏。
林晚迈过门槛,陆峥跟在后面。他的影子落在她脚边,宽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