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坐在堂屋炕上,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上面写着“利滚三”三个字,墨迹歪斜,像是被人急匆匆写下的。她没说话,只是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从怀里掏出半张记账单,金额一栏写着八百块。
这数,够买下整座猪圈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胎动轻轻顶了下她的手心。昨夜喂完猪,她路过猪圈时听见陆梅的男人蹲在墙角嘀咕:“不去不行啊……那地方还得去。”声音压得低,可风正好往这边吹。
林晚起身,把两张纸塞进棉袄内袋,披上深色大襟袄子,遮住身形。她没惊动任何人,推门出去时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陆峥还在劈柴,木头裂开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她顺着村道往镇南走,四里地不算近,可她走得稳。路边有早起拾粪的老头抬头看她一眼,也没多问。镇南这片荒得早,磨坊塌了一半,墙皮剥落,窗户用破麻袋堵着。
她贴着墙根靠近,透过一条缝往里瞧。
屋里昏暗,几张旧桌子拼在一起,几个男人围坐着甩牌。陆梅的男人跪在地上,额头冒汗。一个光头男人坐在主位,叼着烟冷笑:“再欠十块,剁你一根手指。”
“大哥……我真的……下回一定还清……”他声音发抖。
“你还?拿啥还?你媳妇连裤子都当了?”光头吐出一口烟,“明儿不来还五十,我就找你婆家要人。”
林晚推门进去。
屋里一下静了。
“谁啊?”光头眯眼。
“我是陆峥媳妇。”她说,声音不高,“从今天起,他欠的所有账作废。你们再敢赊他一分钱,我直接报公安,连窝点一起端。”
光头愣了两秒,接着哈哈大笑:“哎哟,孕妇跑来装英雄?滚回去生娃吧!”
没人动手,可四周的人都站了起来,眼神不善。
林晚没退。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屋子中央:“你说他还不起?那我问你——陆峥一拳能打碎几块砖?”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沉重,有力,一步一步逼近。
陆峥走进来,没穿军装,只穿粗布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看也没看那些人,径直走到桌前,抬手一拳砸下。
“砰!”
木桌当场裂开一道缝,牌散了一地。
所有人往后退。
“她是我老婆。”陆峥开口,声音低沉,“英雄她当得起。”
光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挥手:“以后这人,不准进!”
陆峥没废话,一把拽起陆梅的男人就往外拖。那人腿软,踉跄着被拉出磨坊。林晚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
回到村口,陆峥把人往地上一放:“今晚之前,所有欠条交到我家桌上,烧了。少一张,我去镇上挨家挨户贴告示。”
那人瘫在地上,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晚看了他一眼:“三百块饲料款,你已经写了保证书。现在赌债八百,你自己想办法。厂里工钱照发,但每月扣三十还债,猪圈继续管三个月。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往镇南跑——”
她顿了顿:“我不送你去派出所,我自己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转身往家走。
陆峥跟上来,走在她侧后方。两人一路无话。
进院门时,王秀莲正端着簸箕晒豆子。她看见儿子满脸冷意,弟媳脸色发白,手里攥着几张烧剩的纸角,顿时明白出了大事。
“咋了?”她放下簸箕。
林晚没答,只把残片递给陆峥。他接过一看,上面还能辨认出“利滚三”和“八百”字样。
“赌上了。”陆峥咬牙。
王秀莲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造孽啊……梅子知道不?”
“她要是知道还拦着,那就是同伙。”林晚冷冷道,“我现在不管她想啥,我只管这个家不能塌。”
王秀莲低头不语。
晌午,陆梅的男人被正式开除出厂。林晚当着所有工人宣布决定,语气平静:“偷钱的事按原处理不变,但从今往后,厂里不再雇他。谁再看见他进车间,立刻上报。”
工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
下午三点,那人拎着几张焦黑的欠条进了林晚家。纸边卷曲,火燎过,可字迹还能看清。他放在桌上,头也不抬:“都……都带来了。”
林晚扫了一眼:“烧干净了吗?”
“烧了。原件……都在这儿了。”
“行。你可以走了。”
他站着不动:“晚妹子……我对不住你。”
林晚抬头:“你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也是你媳妇。”
那人喉咙动了动,最终转身离开。
傍晚,林晚坐在堂屋炕上核对账本。新一笔支出记下:**欠条销毁,债务闭环**。她合上本子,摸了摸肚子,胎动安稳。
窗外夕阳西下,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是陆梅。
她抱着包袱从娘家方向跑回来,头发散乱,脸通红,一边哭一边拍门:“开门!开门啊!你男人把家败光了!八百块赌债!你不管吗!”
没人应。
她在门口跪下来,嚎啕大哭:“你倒是说话啊!你男人去赌场了!被陆峥打得爬不起来!你现在还有脸坐屋里算账?”
屋内,林晚静静听着。
陆峥站在门后,手搭在门栓上。
“让她哭。”林晚轻声说,“这一关,咱们也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