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裂开的缝隙像一张吞吃星光的巨口,原本漫天飞舞的星芒瞬间黯淡。
黑雾在那裂隙前极速收缩,最终凝成一副令人心碎的模样。
女人的眉眼与苏璃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温婉,眼角的泪痣仿佛凝着化不开的愁怨。
她虚浮在半空,颤抖着伸出手,指尖一点幽蓝魂火摇摇欲坠,似要抚上苏璃的脸颊。
“璃儿……为娘被困在这碑域千年,只为护你周全。你可知每次你遇险,我的心都在滴血?那次在血玉矿洞,若非我暗中替你挡下那一击……”她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呕出来的血泪,听者无不闻之断肠。
苏璃肩头的团绒迷惑地眨了眨眼,刚想蹭过去,悬在半空的阿幽却陡然异变。
那盏常年亮着的破旧灯笼骤然熄灭。
紧接着,灯笼犬残破的灵体剧烈震颤,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契约链接,疯了一般撞进苏璃的识海。
【假的……警报……情绪波纹是伪造的……她在借由对话锚点,吸收散逸的愿力!】
苏璃眸底原本浮现的一丝水雾,在这一瞬凝结成冰。
她没有后退,反而在此刻向前迈了一步。
少女染血的指尖主动迎上去,一把握住了那只由黑雾凝聚的手。
触感冰冷滑腻,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完全没有方才幻境中那种温暖的触感。
“是么?心在滴血啊……”苏璃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眼神却清醒得可怕,“那您倒是说说,我五岁那年被嫡姐关在柴房三天三夜,饿得头晕眼花时,在后花园偷埋的那只死雀,究竟葬的是哪一棵梨树下?”
黑雾凝聚的女人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
但她反应极快,眼中的泪光更盛,声音愈发柔和,带着一种诱导性的催眠韵律:“傻孩子,怎么连这也忘了?自然是东角第三棵,那时正是梨花开的时节,你还用红绳小心翼翼地系了枝头,哭着说希望它下辈子能飞过高墙……”
那一瞬,整个星穹仿佛都静止了。
“噗嗤。”
苏璃突然笑出了声。
她猛地抽回手,袖口翻转间,一截惨白色的残骨滑落掌心。
那骨头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封印之力——这正是方才从墓碑崩解处剥落的碎片。
“演得真像,连我自己都要信了。”苏璃眼中的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肃杀的戏谑,“可惜啊,这块‘守碑人禁言令’上写得清清楚楚——凡直系血亲,入碑域者,不得相认,不得言语,违者魂蚀骨销。”
她将那截残骨在指尖转了一圈,眼神如刀:“我那哑巴了十几年的亲娘要是能把话说得这么溜,还至于被你们这群老东西当成棋子摆弄?”
话音未落,黑雾女人的面容瞬间扭曲。
那原本温婉的五官像是蜡像融化般崩解,露出一张狰狞的、由无数恶意怨念拼凑而成的空洞面孔。
“敬酒不吃吃罚酒!”刺耳的尖啸声震得苏璃耳膜生疼,黑雾暴涨,化作无数利爪扑面而来。
“等你很久了。”
头顶高处,小烬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九尾灵狐凌空跃起,第四尾乱焰轰然爆发,赤金色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繁复的古老禁文,瞬间将周围的空间波动彻底锁死。
与此同时,怨魄七号手中的缚神索如毒蛇出洞,血色锁链带着“魂籍审计”的威压,死死缠住苏璃的手腕,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主人,她在借‘母爱’之名窃取图鉴共鸣权!”怨魄七号嘶哑的吼声带着滔天怒意,“这根本不是什么母亲,这是碑域千年来吞噬的那些不甘亡魂的集合体!”
“我知道。”
苏璃面无表情,反手将那枚刻着禁言令的残骨狠狠拍在那本悬浮的《万灵古墓图鉴》之上。
“系统,给我查它的祖宗十八代!”
轰——!
图鉴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定格在一页血红色的页面上:【检测到非法情感诱导,启动‘逆溯验真’程序】。
刹那间,星穹残光倒流。
一副千年前的画面强行在虚空中铺开——
那是一名身着祭司长袍的男人,正站在最初的无字碑前。
他面容冷漠,竟亲手从自己体内撕扯出一团漆黑的影子。
那影子哀嚎着,喊着“父亲”,却被男人一脚踹进碑底的淤泥中。
“弱者的情感,不过是养料。”男人冷漠的声音跨越千年传来,带着令人齿冷的残酷,“守碑人不需要‘爱’这种累赘。你就留在这里,替我吞噬掉所有试图用感情通过考验的蠢货吧。”
真相大白。
所谓的“母亲”,不过是初代守碑人为了追求极致的理性,而剥离出的“恶念”与“执妄”所化的“噬碑之影”。
“你……该死!!”
黑雾被揭穿老底,彻底暴怒。
它不再维持人形,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口,想要将苏璃连同图鉴一口吞下。
“动我的铲屎官?问过本喵了吗!”
团绒发出一声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咆哮。
四道璀璨的光链突然从地底冲出,那是之前四只灵宠献祭烙印所留下的“愿力锚点”,此刻化作最坚固的囚笼,瞬间锁住了黑雾的四肢。
苏璃立于光牢中央,衣衫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那团拼命挣扎的黑雾,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免费劳动力”的精明。
“你说你是母亲?”苏璃冷笑一声,图鉴在她头顶光芒大盛,“真正的母亲,哪怕魂飞魄散也不会去撕碎亲子的血脉誓约。你说你要保护我?不,你只是馋我的身子,想夺舍重生罢了。”
她指尖凌空一点,团绒心领神会,化作一道银色闪电跃起,稚嫩的肉垫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向图鉴那页空白的【承继者名录】。
“既如此,那就别浪费了这身千年的道行。”
苏璃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中行云流水地画下一个巨大的“封”字诀。
“亡魂夜校,开课!”
随着她一声低喝,突间爆发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
那“封”字诀如同一张大网,将“噬碑之影”强行压缩、打包,生生拖拽进图鉴深处新开辟的“教职工宿舍”区域。
“既然你这么想当妈,那就去给我教课吧!”苏璃拍了拍发烫的图鉴封面,语气森然,“第一课的教案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如何不做反派亲妈》!”
黑雾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最终不甘地化作一道流光,彻底没入图鉴之中。
星穹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似有释然,亦有悲悯。
随着恶念被收服,原本混乱崩塌的空间开始重组。
那些破碎的星光不再乱窜,而是像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缓缓向下沉淀。
苏璃脚下的青石板开始震动,原本连绵的碑林地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巨大石台群。
而在这些石台的正中央,一座巍峨的、没有刻任何文字的巨碑,正从云海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