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倭患的急报与侯三西域劫掠成功的密信几乎同时抵达,一忧一喜,如同冰火交织,考验着凌薇的心志与决断。
她没有丝毫迟疑,即刻于国公府升帐,召核心僚属议事。
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冷凝。
沙盘之上,西域、北疆、江南三地情势一目了然。
凌薇立于沙盘前,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仿佛外界滔天巨浪亦不能动其分毫。
“诸君,局势已然明朗。”凌薇声音清越,不带丝毫波澜,“西有幽冥阁猛虎窥伺,东有倭寇群狼环伺,帝京暗流涌动,诚王心思难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她目光扫过季容、苏瑾,以及刚刚带回火浣布、身上血腥未干的侯三,继续道:“然,侯将军西域一行,已为我北疆夺得一线生机。江南之乱,看似凶险,亦未尝不是机遇。”
季容捻须沉吟:“国公爷所言甚是。只是三线作战,兵力钱粮,皆恐捉襟见肘。当务之急,需定下主次,方能集中力量,破局而出。”
凌薇微微颔首,指尖首先点在西域位置:“西域,疥癣之疾,然‘巨雷’之威,心腹之患也。故,西线为主,东线为辅,帝京……暂且虚与委蛇。”
她思路清晰,瞬间定下战略基调。
“请国公爷明示!”众人精神一振,齐声道。
凌薇沉吟片刻,眸中智慧之光流转,缓缓道出三策,皆暗合古之兵法精髓:
“其一, ‘李代桃僵’,速固根本。”她看向苏瑾与侯三,“侯将军所获火浣布,需即刻交由墨尘,不惜工本,全力赶制防火罩衣、盾牌,乃至尝试覆于关键城防之处,专克幽冥阁火器之利。苏瑾,商会全力配合,搜集所有可用防火之物,同时,将江南商会力量暗中收缩,集中于几处关键漕运枢纽与产粮重镇,示敌以弱,诱使倭寇深入。彼辈贪利,必趋之若鹜,待其分散,再以精兵伺机击之。江南糜烂之地,可暂时舍弃部分,保核心即可。”
此策意在牺牲局部,保全核心,以空间换时间,正是“李代桃僵”之妙用。
“其二, ‘以逸待劳’,疲敌困敌。”凌薇指尖移回狼牙堡,“传令韩锋,狼牙堡即刻起,转攻为守,依托残垒,深沟高垒。敌军若攻,则以弓弩、陷坑、铁蒺藜阻之,小股精锐不断夜袭扰敌,焚其粮草,断其水源。彼辈‘巨雷’笨重,‘小雷’虽利,然弹药补给必难以为继。我辈据险而守,以静制动,待其师老兵疲,锐气尽失,再寻机反击。切记,无我帅令,绝不可浪战!”
此乃“以逸待劳”之策,充分利用地利,消耗敌军有生力量与士气。
“其三, ‘远交近攻’,驱虎吞狼。 ”凌薇目光投向帝京方向,“季容,由你执笔,再拟奏章。一为报捷,言我北疆将士于西域奇袭得手,重创幽冥阁辎重,缴获奇物,彰显武功,安朝廷之心。二为请援,详陈江南倭患之烈,言其若失控,恐危及漕运,动摇国本,请朝廷速发援兵,或……允我北疆自行抽调部分兵力,南下平倭。”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峭:“同时,将‘幽冥阁主力被圣火教牵制,西域空虚’以及‘火浣布之神效’的消息,通过安亲王等辈,无意间透露给帝京那些对西域有野心的宗室将领。他们若想插手西域,必与幽冥阁残余势力冲突,亦可为我分担压力。”
此策融合“远交近攻”与“驱虎吞狼”,既稳住朝廷,又巧妙将祸水引向他处。
三策既出,环环相扣,兼顾东西,谋划深远。
堂下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又暗自凛然。
国公爷之谋算,已非寻常疆臣所能及,隐隐有古之名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风范。
“诸君,可有异议?”凌薇环视众人。
“国公爷算无遗策,我等谨遵号令!”众人心悦诚服,齐声应诺。
“好!”凌薇袖袍一挥,声如金石,“即刻依计行事!侯三,你伤势未愈,但火浣布之事关乎全局,仍需你亲自督办墨尘,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制成可用之器!”
“末将必不辱命!”侯三抱拳,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苏瑾,江南商会乃我命脉,不容有失,运作需隐秘而迅速。”
“属下明白!”
“季容,奏章关乎朝廷动向,措辞需绵里藏针,分寸务必拿捏精准。”
“在下省得。”
众人领命而去,步伐匆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方向。
凌薇独自留在堂内,再次将目光投向沙盘。
三策虽定,然战场瞬息万变,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她需要更精准的情报,更快的应变。
“来人。”
“在。”
“加派双倍哨探,紧盯幽冥阁大营,尤其是其粮草运输路线及‘巨雷’动向。江南方面,启用所有潜伏暗桩,我要知道倭寇主力确切位置及其背后支持者的最新线索!”
“是!”
数日后,狼牙堡。
韩锋接到了凌薇“以逸待劳”的将令。
他虽性如烈火,渴望与敌决一死战,但对凌薇的判断素来信服。
他立刻调整部署,不再执着于出城逆袭,转而全力加固城防,广设障碍,并挑选军中悍卒组成多支夜不收小队,专司夜间袭扰。
幽冥阁连番进攻,皆在守军顽强的防守和无所不在的骚扰下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
那几架巨型“巨雷”因狼牙堡周边地形越发崎岖,难以推进至有效射程。
而移动“小雷”的弹药,似乎也出现了短缺,发射频率明显降低。
战局,竟真的暂时僵持下来。
江南,苏瑾暗中操控的商会势力开始有序收缩,看似溃败,却将财富与物资集中到了几处核心城池。
倭寇果然被“肥肉”吸引,分散兵力,四处劫掠,攻势虽猛,却未能真正撼动江南根基。
帝京,凌薇那份措辞精妙的奏章,以及关于西域“空虚”和“神物”的流言,果然引发了新的波澜。
安亲王等人蠢蠢欲动,开始暗中串联,意图奏请出兵西域,与太后一系产生了微妙分歧,朝堂之上,再起龃龉。
凌薇坐镇朔风城,每日处理着如雪片般飞来的各方讯息,不断微调着部署。
她深知,这三策只是争取了时间与空间,真正的胜负手,在于火浣布能否及时转化为抵御“巨雷”的屏障,在于江南能否在倭寇的肆虐下保住元气,更在于……她能否在这错综复杂的乱局中,找到那个一击制胜的关键契机。
她在等,等一个能让整个棋局活起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