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内,凌薇很快收到了韩锋与石铮的详细禀报。
听闻石铮以“异香”之提示,暂缓了崔琰发难,并动摇了赵文启,她微微颔首。
“石铮此举,甚善。”凌薇赞了一句,随即问道,“那异香,你可有把握?”
石铮拱手,面色沉毅:“末将随商队行走,曾于南境见过类似手段,乃是一种名为‘腐骨花’的罕见毒草研磨之物,混入谷物,遇潮则加速霉烂,且带异香。此物非北疆所产,来源可疑。”
“腐骨花…南境…”凌薇眼中寒芒更盛。
此物出现,几乎坐实了有人蓄意破坏。
其目的,绝非仅仅构陷她治下不严那般简单。
搅乱北疆,败坏她的名声,使得朝廷有借口进一步插手,甚至动摇她在北疆的根基,这才是幕后黑手所图。
“侯三。”
“属下在。”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查!查这‘腐骨花’近半年流入北疆的渠道,查那粮仓所有经手官吏近期的异常接触,尤其是与…帝京来客,或是与江南、南境有关的接触。”凌薇声音冷冽,“重点,放在崔琰及其随行人员身上,但切记,勿要打草惊蛇。”
“是!”侯三领命,匆匆而去。
凌薇又看向季容:“季先生,粮仓霉变之事,虽暂被压下,然流言恐已起。需劳你执笔,以国公府名义,出一安民告示,言明乃歹人作祟,已控制局势,并悬赏征集线索。姿态要做足,将暗处之敌,逼到明处来争。”
“在下明白。”季容点头,即刻去拟文。
赵文启的密信,通过特殊渠道,快马加鞭送往帝京杨廷鹤处。
而他本人,则留在灾地,与韩锋一同,明面上继续“协助”调查。
有了石铮提供的“腐骨花”线索,调查方向顿时明确了许多。
韩锋雷厉风行,直接将那粮仓主管及一干相关吏员隔离审问,同时派兵搜查其住所。
那粮仓主管初时还喊冤,待听到“腐骨花”之名,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未等用刑,他便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招供:
月前,确有一神秘人寻到他,许以重金,让他在特定仓廪中撒入一些“防潮香料”,并保证绝无害处,只会让谷物更耐储存。
他一时贪念,又见那“香料”确有异香,便信以为真,暗中操作…
“那神秘人何等模样?有何特征?”韩锋厉声喝问。
“他…他蒙着面,看不清相貌,但…但听口音,似是江南那边的人…对了,他腰间似乎挂着一枚…一枚青绿色的铜钱状佩饰,很是奇特…”
青绿色铜钱佩饰!
赵文启在一旁听得真切,心头猛地一跳!
青蚨!
是了,古有“青蚨还钱”之说,那佩饰,必与那账册中的“青蚨君”有关!
他立刻将此重大线索告知韩锋。
韩锋虽不知“青蚨君”内情,但也知此事牵连甚大,即刻派人依据口音与佩饰特征,在灾地及周边暗查。
消息传回朔风城,凌薇看着苏瑾呈上的最新密报。
“江南口音…青蚨佩饰…果然与那账册对上了。”凌薇冷笑,“看来这位‘青蚨君’,手伸得够长,不仅勾结北疆内部蠹吏,还想借赈灾之事,给我致命一击。”
“国公爷,是否顺着这条线,直接拿下崔琰?”侯三眼中闪过杀意。
“不急。”凌薇摆手,“崔琰不过是台前卒子,动了他,反而惊了背后的大鱼。既然他们喜欢用商贾手段,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沉吟片刻,下令道:“将我们掌控的那几家与崔琰接触的商铺,所涉及的银钱往来,尤其是试图通过商会渠道运往江南的那笔珍宝款项,做一份‘清晰’的账目副本。然后,‘不小心’地让赵文启的人查到。”
苏瑾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国公爷是想…借赵文启之笔,将崔琰与‘青蚨君’的勾连,捅到杨廷鹤乃至朝廷面前?”
“杨相为人刚正,若知门下学生赵文启查得此等勾结地方、构陷重臣之实据,必不会姑息。由他出手,比我们直接动崔琰,更为名正言顺,也更能…让帝京那位李公公,哑巴吃黄连。”凌薇语气平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诚王府内。
皇甫允正与一位幕僚对弈。
听心腹内侍低声禀报了灾地的最新进展,以及凌薇府中的动向,他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青蚨现踪…凌薇欲借力打力…倒是好算计。”他落下黑子,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将赵文启也拖入这漩涡,杨老儿那边,怕是真要动怒了。”
幕僚低声道:“王爷,如此一来,崔琰危矣。我们是否…”
皇甫允抬手打断:“弃子而已,何须可惜。‘青蚨君’暴露,于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能让凌薇和帝京那边,先咬上一阵。”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王更好奇的是,凌薇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幽冥阁’那边…西域的‘雷声’,可是越来越近了。”
他目光掠过棋盘,仿佛看到的不是黑白棋子,而是天下纷乱的局势。
“传话下去,我们的人,暂缓一切动作。静观其变。”
赵文启果然没有辜负凌薇的“期望”。
他留在灾地,本就存了查证之心,韩锋亦有凌薇授意,并未对他过多隐瞒。
很快,赵文启派出的随员,便“意外”地截获了一名形迹可疑的商贾,从其身上搜出了与那几家商铺往来的密信及账目副本,其上清晰记录了崔琰如何利用观风使身份,为那批珍宝运作提供便利,并收取巨额“佣金”,而款项最终流向,皆指向一个代号——“青蚨”。
证据确凿!
赵文启看着手中密信与账目,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以为只是寻常贪腐或构陷,未料竟牵扯出如此庞大的利益输送渠道,且观风使崔琰深陷其中!
这已非简单的失察,而是结党营私,祸乱地方!
他再无犹豫,立刻修书第二封密奏,将粮仓霉变乃人为投毒、与崔琰勾结“青蚨”势力牟利、试图构陷凌国公等情,一一列明,连同部分证据抄录,以最快速度再送帝京。
做完这一切,他望向朔风城方向,心情复杂。
凌薇…她是否早已洞悉这一切?自己此番,是否也在她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