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
南宫婉的惊呼声被骤然拉长的时空扭曲、撕碎，变得遥不可及。韩立只觉眼前被无尽的灰白光芒吞噬，那股针对神魂与元婴的恐怖吸力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狠狠拽入光门之后！肉身传来被寸寸撕裂的剧痛，但更可怕的是神魂的剥离感，仿佛要将他的意识、记忆、乃至存在的根本，都从这具躯壳中强行抽离出去！
时空剑胚爆发的光芒在进入光门的刹那便如同烛火遇狂风，瞬间黯淡，只能勉强护住他元婴核心不失。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由纯粹轮回法则构成的湍急河流中翻滚、沉浮，无数混乱的、属于不同时代、不同生灵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入他的识海，试图覆盖、混淆他本身的记忆与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韩立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并非身处某个险恶的绝地，而是……站在一片宁静祥和、仙气缭绕的山谷之中。谷中溪流潺潺，奇花异草遍地，灵鹤翩跹，远处有琼楼玉宇隐于云雾之间。这里的灵气精纯浓郁到令人发指，远超他所知的任何洞天福地。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地内视，发现自己伤势尽复，法力充盈，甚至状态比进入葬魂谷前还要好。时空剑胚安静地悬浮在丹田，仿佛之前的激战与重伤都只是一场幻梦。
“立儿，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过来，师尊今日要讲解《五行衍天诀》的奥妙，去晚了可没好位置了。”一个温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韩立身躯猛地一僵，缓缓回头。只见一名穿着素雅道袍、容貌慈和的中年道姑，正含笑看着他，眼中满是关爱。那是……他早已陨落多年的启蒙恩师，墨居仁的师妹，于他微末时有传道授业之恩的“青颜真人”！
不可能！师尊早已坐化！韩立心中警铃大作，神识疯狂扫出，却发现眼前之人气息、神态、甚至法力波动都与记忆中的青颜真人一般无二，毫无破绽！这片山谷的一草一木，都真实得可怕！
是幻境！一个基于他记忆构筑的、无比真实的轮回幻境！
他立刻运转炼神术，试图稳固心神，看破虚妄。但令他心惊的是，这幻境的力量层次极高，他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反而那“青颜真人”关切的目光，山谷中熟悉的草木气息，不断软化着他的警惕。
“走吧，立儿。”青颜真人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那触感温暖而真实。
韩立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向前走去。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早已逝去的故人，有七玄门的师兄弟，有在乱星海结识的短暂朋友……他们都在这里，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修行生活，见到他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他被带到一个道坛前，上面端坐着一位气息渊深如海、面容模糊的老者，正在宣讲大道至理。那声音玄奥莫测，直指本源，连韩立听了都感觉茅塞顿开，以往修行中的许多疑难竟隐隐有了答案。
“留下吧，立儿。”青颜真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此地无灾无劫，灵气无穷，可得长生逍遥，何必再去外界经历那腥风血雨，朝不保夕？”
“是啊，韩师兄，留下吧！”
“此地才是真正的仙境啊！”
周围的“故人”们也纷纷劝说道，他们的笑容真挚，眼神纯净，仿佛这里就是最终的理想乡。
一股强烈的安宁、满足、乃至沉沦的欲望，如同温暖的潮水，开始侵蚀韩立的道心。留在这里，似乎真的很好……没有追杀，没有算计，没有永无止境的修行压力，只有长生与逍遥……
不！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股安逸彻底淹没的刹那，丹田内的时空剑胚，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一股冰凉刺痛的感觉顺着经脉直冲识海！
韩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冷汗浸透了后背！
好险！这幻境并非强行扭曲认知，而是挖掘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软弱，进行温柔的腐蚀！若非时空剑胚与他心神相连，关键时刻自发护主，他恐怕真的会就此沉沦，意识永远迷失在这美好的轮回幻境之中，外在的肉身则成为一具空壳！
“假的！都是假的！”韩立眼中恢复清明，猛地甩开了“青颜真人”的手，厉声喝道。
随着他道心的坚定，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青颜真人”和那些“故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僵硬、诡异，最终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寸寸碎裂、消散。宁静的山谷、仙鹤、琼楼也纷纷崩塌，化作漫天飞舞的灰色光点。
景象再次变幻。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端坐于九天之上，身下是亿万生灵的顶礼膜拜。他念头一动，便可移星换斗，执掌乾坤。他是这方天地唯一的主宰，言出法随，无所不能。南宫婉陪伴在侧，容颜永驻，与他共享这永恒的权力与尊荣。
权力的极致诱惑，如同最醇的美酒，试图让他沉醉。
“唯我独尊……便是大道吗？”韩立扪心自问，随即摇头。外力终是虚妄，唯有自身超脱，方是永恒。他再次以绝强意志，斩破这权力幻象。
景象再变。
他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农夫，娶了一个温婉的妻子，生了几个可爱的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享受着平凡却温馨的天伦之乐，直至白发苍苍，儿孙绕膝，安然离世。没有波澜，没有危险，只有平淡的幸福。
亲情的羁绊，平凡的美好，如同最柔软的丝线，缠绕着他的道心。
韩立沉默地看着“自己”走完这平凡的一生，心中虽有涟漪，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长生路上，太多的牵挂与羁绊，只会成为心魔与拖累。他的道，是孤独的求索，是超越凡俗的永恒。他再次挣脱。
红尘万丈、权力巅峰、平凡幸福……一种又一种足以让任何修士沉沦的轮回幻象，接踵而至，不断冲击、拷问着韩立的道心。每一次，他都凭借着对长生大道的极致渴望、历经磨难淬炼出的坚韧意志，以及时空剑胚的守护，险之又险地挣脱出来。
他的道心，在这反复的淬炼与拷问下，非但没有动摇，反而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去除了所有的杂质与软弱！
当最后一道幻象——他站在时空尽头，俯瞰万物生灭，自身却永恒不朽的景象——也被他看破其虚幻本质而崩碎后，所有的幻象终于彻底消失。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条灰色的虚无通道之中，前方是那荡漾的、散发着禁锢与剥离力量的光门。方才那漫长无比的轮回考验，在外界似乎仅仅过去了一瞬！南宫婉正一脸焦急地试图冲过来，却被光门散发的无形力场阻挡在外。
而光门之后，那双原本淡漠冰冷的眸子，此刻竟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惊讶与审视！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在韩立识海中缓缓响起：
“历经红尘万丈而不迷，俯瞰权力巅峰而不恋，体验平凡幸福而不溺，窥见永恒不朽而不骄……汝之道心，坚凝如斯，远超本座预料。”
“汝，求何道？”
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蕴含着直指本源的威严，仿佛是整个轮回殿意志的体现！
韩立压下因连续破除幻境而有些激荡的心神，迎着光门后那双审视的眸子，挺直了脊梁，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求之道，乃超脱之道！不为外物所惑，不为情欲所困，不为生死所惧，掌控自身命运，挣脱天地束缚，得大自在，证大逍遥，成……永恒不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与自信，在这奇特的虚无通道中回荡，仿佛是对自身道途最坚定的宣誓！
光门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双眸子中的惊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仿佛看到了某种可能性的光芒。
良久，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超脱……永恒……好，很好。”
“既然汝有此志，便让本座看看，汝是否有承载此志的……资格！”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荡漾的光门骤然稳定下来，其上缠绕的灰色符文锁链与恐怖的吸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光门变得清澈、通透，门后的景象不再朦胧，显露出一间并不宽敞、却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时空与轮回本源气息的……静室！
而在静室的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灰、白、透明三色、内部仿佛有无数星河生灭、万物轮回景象的光团！
那光团散发出的道韵，让韩立丹田内的时空剑胚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饥渴的嗡鸣！甚至连他识海中的掌天瓶，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才是这条“虚无时空之路”真正的机缘所在！
与此同时，那古老的声音给出了最后的指引，或者说，考验：
“炼化此‘轮回时空本源’，承受其力，明悟其理。成，则可得吾之部分传承，拥有叩问超脱之基；败，则身魂俱灭，化为本源养料。”
“汝，可敢一试？”
巨大的机遇，与极致的危险，同时摆在了韩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