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别挡着道。”楚晚月招呼着一大家子人往回走,几个小子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开路,把过道踩得咚咚响。
刚走到卧铺车厢连接处,楚青苗突然把壮壮往楚晚月怀里一塞:“娘,您先回,我去趟茅房。”说完就急匆匆地往车厢尽头的厕所跑去,裤脚还沾着方才在餐车洒的米汤。
回到铺位,陆建国接过早饭大口吃起来。陈素云坐在铺边,一直探头望着过道:“怪了,青苗咋这么久还没回来?”
王秀珍正在给安安擦嘴,闻言道:“怕是解大的吧?”话音未落,楚晚月已经把壮壮塞给陆梅,腾地站了起来。
“我去瞧瞧!”她拢了拢鬓角,脚步又快又稳。陆建国赶忙放下咬了一半的鸡蛋,三两步追上来:“娘,我跟您一块儿去!”
厕所门紧闭着,楚晚月曲起手指“咚咚”敲了两下。里头传来个陌生的女声:“有人!”
“不是青苗!”楚晚月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建国,咱往那边车厢找!”
陆建国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过了这节就是餐车,肯定在那边。娘,您去找乘务员!”
“我这就去!”楚晚月攥紧衣襟,脚步生风地往乘务室方向赶。过道里,她撞见个正在打扫的乘务员,对方手里的拖把差点被她踢翻。
当楚晚月带着乘务员匆匆赶回时,七号车厢已乱作一团。狭窄的过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旅客,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像炸开的马蜂窝。她拨开人群,正听见陆建国铜锣般的嗓门震得车窗玻璃嗡嗡作响:
“这就是我弟媳妇!青天白日的你们要明抢不成?!”陆建国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两只蒲扇大的手死死攥着中铺栏杆。铺位上蜷缩着毫无知觉的楚青苗,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放你娘的屁!”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突然扑到铺位上,枯瘦的手指揪住楚青苗的衣领,“这明明是我亲闺女!她得了癔症,我们正要带她去省城瞧大夫!”说着竟扯开嗓子嚎起来,“各位乡亲评评理啊!这人贩子非要拐我家丫头啊!”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个戴前进帽的中年人指着陆建国鼻子骂:“瞧这五大三粗的样儿,八成真是拐子!”旁边烫卷发的妇女帮腔:“就是!人家亲娘在这儿呢,你凭啥说是你家人?”
“都让开!乘警来了!”随着一声吆喝,穿着制服的乘警挤进人群。那老太太立刻扑跪在地上,扯着乘警裤腿哭喊:“青天大老爷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人贩子要抢我闺女啊!”
眼看陆建国着急的要冲上去拽楚青苗,楚晚月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儿子:“建国!退后!”她整了整衣襟走到乘警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同志,这确实是我家儿媳妇。您看她这模样——”说着掀开楚青苗的眼皮,“瞳孔都散了,分明是叫人下了蒙汗药。亲娘见闺女这样,第一反应不该是掐人中喊大夫么?哪有只顾着跟人吵架的理?”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老太太叉着腰挡在铺位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我闺女病得厉害,我们是要去坊市求医的!你们这些丧良心的,非要害死她才甘心吗?”
“警察同志,我作证!”先前那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又挤上前来,“这大娘确实是背着闺女上车的,当时这姑娘就昏昏沉沉的。”他说着还从兜里掏出盒大前门,殷勤地要给乘警递烟。
楚晚月冷笑一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搪瓷缸子:“是不是亲闺女试了就知道了。乘警同志,劳烦您接点水来——”她故意把缸子敲得叮当响,“凉水一激,保管什么迷药都醒了。”
“不行!”老太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扒着铺位栏杆,“我闺女得的是心口疼的毛病,见不得凉!”她转头对着乘警哭嚎。
楚晚月眼睛一眯,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既然不能泼水...”她慢条斯理地展开纸包,露出颗莹润如玉的褐色药丸,“这是医院开得解热丸,乘警同志您验验。要是亲闺女,总不会怕给吃补药吧?”
“鬼知道是什么脏东西!”老太太突然暴起,指甲冲着楚晚月的眼睛就抓过来。陆建国眼疾手快,铁钳似的大手一把扣住老太太腕子,轻轻一拧就把人按在了过道地板上。
说时迟那时快,楚晚月捏开楚青苗的下巴,药丸“咕噜”滑进喉咙。老太太见状竟发出野猫般的嚎叫:“杀人啦!快抓——”
话音未落,楚青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皮颤抖着睁开,迷茫地望着众人:“娘...我这是...”她嘴唇上还沾着褐色药渍,整个人却已肉眼可见地清醒过来。
车厢里的气氛骤然紧绷,乘警刚想开口询问,楚青苗却猛地看向楚晚月,“娘!有人贩子!”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亮,老太太的脸“唰”地惨白,嘴唇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那个一直帮腔的中年男人眼珠乱转,脚步悄悄往后挪,想往人群里钻。
“拦住他!”楚晚月眼睛一厉,手指直指那人,“他想跑!他们是一伙的!”
两个乘务员猛地扑上去,一把扣住那男人的肩膀,将他摁倒在地。男人挣扎着大喊:“你们抓错人了!我啥都不知道!”可手腕上的铐子已经“咔嚓”一声锁死。
“娘!就是这老太婆!她是人贩子!”楚青苗已经坐起身,指着老太太,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锐利。
乘警立刻上前,严肃道:“同志,你能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楚青苗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我从厕所出来,这老太婆就堵在门口,装得可怜兮兮的,问我‘闺女,这门咋开啊?’我看她年纪大,心一软,转身就教她——”
“结果她猛地掏出一块帕子,直接捂我嘴上!”
她说着,手指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甜腻得发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