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锐地察觉到,照片上的张建民气质温文儒雅,眼神清澈而富有书卷气,
与他见过的张老其他战友或早期军旅照片中的铁血气质截然不同,身上完全没有军人的痕迹。
听到李南主动问起建民,张老的呼吸在瞬间强行平复下来,他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
但眼神深处的波澜却难以完全掩饰,他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回答道:
“他啊...他是做学问的,喜欢读书,搞研究。”
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回照片上,充满了追忆,
“后来...响应号召,下放到了德市那边锻炼。”
话说到这里,张老沉默了下来。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这短暂的沉默,蕴含着巨大的悲伤。过了良久,张老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继续说道:
“那是在...76年,他接到我的...我的通知,从德市回京的途中遇到了暴雨,
山路发生了山体滑坡...连人带车都没能出来...”
“轰——!”尽管心中已有模糊预感,但当亲耳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
尤其是“德市”、“山体滑坡”、“76年”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时,
李南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传来一阵尖锐而清晰的刺痛感!
这痛感来得如此突兀而强烈,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
看着眼前老人那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尽悲痛与遗憾的眼神,
李南立刻压下自己心中那奇怪的痛楚,连忙出声安慰道:
“张爷爷,您...您别太难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请您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他的安慰带着晚辈的诚挚,却无法真正驱散那弥漫在老人心间近三十年的阴霾。
张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眼神中的哀伤却久久不散。
李南重新将目光投向照片上的张建民,那股奇异的感觉越发汹涌。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太像了!
如果不是因为时代不同,穿着打扮和发型有差异,照片上的人,
那眉眼的轮廓、鼻梁的挺直、乃至唇形的弧度,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照着另一个自己刻画出来的!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迷茫。
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素未谋面、早已逝去的人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和心痛感?
自己出生于77年,而这位张建民伯伯在76年就已罹难,时间上似乎并无交集...
可这种血脉相连般的直觉,又是从何而来?一个模糊而大胆的猜想,
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海的某个角落,
却又因为太过惊世骇俗而被他下意识地压了下去。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只觉得心跳如鼓,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在胸间。
书房里,一老一少,各自怀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共同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生命。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一个可能存在的惊天联系,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触即破。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老看着李南凝视张建民照片时那困惑而又深受触动的神情,
听着他无意识间对建民流露出的关切,老人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
他深知,时机到了。再隐瞒下去,对李南,对自己,都是一种残忍。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那个厚重的红木书柜前。
在书柜中间偏上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带着黄铜小锁的抽屉。
张老从上层书柜的一个角落摸出一把小小的、古旧的钥匙,他的手在此刻颤抖得更加明显,
试了两次,才终于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李南被这声音吸引,从对照片的沉思中回过神,疑惑地看向张老。
只见老人极其郑重地、如同捧起绝世珍宝般,从那个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文件袋没有任何标记,但它的出现,却让整个书房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肃穆和紧张。